一個很小、很小的習慣
在某一天、某一刻,這個習慣終會改掉。每次想到這,我都會慌作一團。
想讓自己快點安靜下來,於是面朝無人的方向開始回憶:那天戴桑在羽田機場戳著他的微信頭像告訴我“我就是這隻羊”的場景、在太和門穿過人群向我奔來的場景、互相發送那晚的月亮的場景、為我整理耳墜的場景、我靠在他肩膀上睡覺的場景、他的肩膀隨著我假裝滑落的頭慢慢移動的場景、還有他說了好多次“沒事沒事,我們還會見面的”的場景。只是我們終於沒有再見面。
和他相處的兩個月是我無法敘述的一段人生。在疏遠後的這八個月裡(下個月4號就是九個月了),我反復和不同的老朋友、新朋友重述和他的每一天。似乎在期待著有人會告訴我,或者至少假裝真心地,騙我,說我和他之間真的有過什麼,什麼都可以。可我沒有說謊的朋友。這段曖昧的真相逐漸清晰——我們其實從未般配,從未相愛,從未真正快樂。這樣一來,許多在我與他的敘事中重要的節點,便失去了實際的意義。
《哈爾的移動城堡》也只是一部我愛的電影。恰巧他也愛。恰巧他也愛著主題曲。恰巧他知道一部小說裡,妹妹對哥哥表露心意的時候說了“死而無憾”。恰巧我第一次覺得有人懂了。恰巧我第一次那麼快樂。
他也只是在我生日那天,恰巧想了我。恰巧發來那句“Te echo de menos”。恰巧我也想他。
每多一個恰巧,我的記憶就破碎一塊。這記憶的玻璃房早已被守門人打破八個月之久,他離開後,唯獨囚徒本人遲遲不敢面對自由。只要我假裝繼續被囚禁,那玻璃房就依然存在。於是我滿懷著愛意和信心,在玻璃房的中央,靜靜地躺著。
認識他的第二個星期,期末考試週正式開始。我給他做了一個“戴桑的期末考試歌單”。後來這個歌單的名字變成了“戴桑的N1歌單”。最後一次編輯時,它已經是“戴桑的考研歌單”了。因為他關注了這個歌單,所以我記住了他的網易雲音樂暱稱。只要一直記住暱稱,就可以搜索他的個人主頁、查看他的聽歌排行。
這八個月裡,我從一天無數次,變成一天三次,一天兩次,到現在不定期不定頻率查看。原本在進行遺忘訓練的我,忽然意識到,這其實是一次八個週期的艾賓浩斯曲線記憶訓練。如今每次打開網易雲音樂後,第一件事情總是輸入他的暱稱,看看他今天聽歌了沒有,聽了什麼歌。
認識我的那段時間,他喜歡聽的是Hurricane。有次一起去看國家地理的攝影展,他在朋友圈裡po了那幅龍捲風的照片,說My Hurricane。Am I your Hurricane?
他在考研,大概去年12月份開始就沒怎麼聽過歌了。前天他的聽歌排行里出現了很多我聽的歌。有一首我常聽的《好きだよ~1000回》。我在想,他到底過沒過國家線。
每次想這些時,躺著也好,或者坐著,呼吸都會慢慢變淺。好像真的有一層玻璃覆蓋著我,將世界隔絕在外。這一次,我開始重建玻璃囚室,不用那兩個月的點點滴滴,而是這八個月在網易雲音樂尋找的蛛絲馬跡。
戴桑看不到這篇。如果很久以後,戴桑恰巧知道了這八個月,或者九個月,或者很多很多年以來,我每天都這樣生活,我希望他不要有壓力,或者因為心軟而愧疚。我只是養成了一個,很小、很小的習慣而已。這個習慣不會傷害他,也一直保護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