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與灰燼

街上的流浪人與貓、匯聚流離故事的破落公寓，

酒店街沾染脂粉氣的夜夜營生、印度德里與螺馬同命的女性身影；

網路社群以正義為名的血光角力，蛇昂首吐信、蛤蟆沁出毒液，

對映近百年前納粹如齒輪運作的毒氣室與屠殺日常，

她說：「要讓普通人成為劊子手，首先要讓他們相信，

要殺的不是人類，而是一隻可以踩在腳下的害蟲⋯⋯」

《草莓與灰燼 》是房慧真多年散文精萃，

在她文字下看到繁榮首都台北城內，帶著小貓咪同活的遊民，

撿拾紙箱保特瓶賣給回收站換取零錢過日子的老婦人，

頂著烈日穿梭車陣賣玉蘭花的婦女，

穿頑皮豹玩偶裝的售屋舉牌人，

住巷底推手推車賣油條杏仁茶的老人。

深夜的麥當勞也很有故事，凌晨獨自吃著薯條的高中女生，

在角落桌面趴睡的長髮女人，自備睡枕，趕在早上上班時段前離開的母女。

社會角落，流轉眾生相，都有說不盡的故事。

做為書名的〈草莓與灰燼〉，講述雷納·霍斯回到兒時居住奧茲維辛，

回顧過往美好生活背後的納粹陰影。

他的祖父魯道夫是奧茲維辛的最高指揮官，

以高「效率」著稱，平均一天「處理」七千人。

魯道夫非常愛家人，特地將家眷帶到波蘭，安落在焚屍爐附近，

方便他每天處理完「公事」能馬上步行回家享受天倫。

他們住的寬敞華美大宅中，總有穿藍白條紋衣的囚犯替祖母整理花園，

打掃清潔房子，做家務事，屋內一塵不染，永遠有熱騰騰美味食物，可口點心。

祖父用他的職權指派集中營的猶太人做僕役花匠工作。

祖父還常常帶回精緻美麗的禮物給家人，也是從猶太人那裡奪來的。

年幼的雷納在院子採草莓，祖母叮嚀他們草莓一定要洗很乾淨才可以吃。

原因為何從不多說，現在他知道了，

甜美草莓上附著一層煙灰，那灰是來自焚化爐煙囪。

草莓上的灰燼，從天而降，從焚化爐的煙囪吐出，

從毒氣室的屍體到焚化爐，鮮艷草莓上的灰燼是血與淚。

草莓洗得很乾淨–草莓的甜美鮮豔，與焚屍爐飄散塵埃的殘酷不仁，

兩者成為一個奢侈與諷刺的對照。

壓軸一篇是寫車諾比核輻射外洩事件的〈大象腿〉，

最惡可能最美，在美當中人們飛散、破損。

那犧牲五十萬人的健康而掩埋起來的核廠廢墟並非真的完全靜止，

仍在地底下凝聚，穿透，宛如科幻片場景般的琉璃地獄。

房慧真筆下那些風光明媚總不乏髒漬點綴，也或許，文明所演進的繁華都來自犧牲，

鏡頭聚焦至人們刻意無視的卑微暗處，被荒棄的不只是肉體，還包括倖存者的靈魂。

草莓與灰燼

作者｜房慧真

出版社｜麥田出版

出版日期｜2022/0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