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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樹的流浪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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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然的體驗

直樹的流浪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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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走得越遠,前方的風景只會越遼闊,但從來不會變得更平坦。

如果每一分清晰的痛苦,是自己前進的證明。那我們生來所承受的一切,是否都是為了那些朦朧而閃耀的時刻。

週五下班的晚上,到Sukiya嘗鮮第一次的素肉丼,感謝許多不吃肉的時光,仍然能有一些選項。搭了一個半小時的火車,抵達礁溪的背包客棧入住,早早盥洗準備就寢。身體沒像以往亢奮到睡不好,事先準備好的耳塞,也幸運無須派上用場。

沒吃早餐,便來到礁溪溫泉馬拉松的會場。簡單暖身完,天還沒全亮,大會的槍聲已響起,看前方破4的列車長衝出跑道,身上漂浮著白與淡藍色的氣球,腳步便不由自主地緊緊跟上。即使心態上力求表現的想法漸趨淡泊,身體仍是迫不及待想驗證,這四個多月來的練習成果。

還沒跑到2k,開始爬上標高將近100公尺的小山,心率便在跑完5k前,突破每分鐘170下。有種不好的預感。下坡的加速告一段落後,稍微放慢腳步,讓自己的心率確實降到168以下,一邊注意不讓眼前的氣球消失。眼睛看得到氣球時,目標便更加明確,無須花費多餘力氣看手錶,確認配速與身體狀態。

5k~22k順利穩定地跑著,雖注意到配速跟心率稍微超出預期,但只要身體還在可控範圍內就沒問題,已有心理準備,後面要全靠自己的意志力撐。

列車從一開始,便緊跟著二十多人。我與其他幾個跑者,一直維持與列車約50~100公尺之間的距離。保持距離的好處,是經過補給站時,不用跟一群人搶補給。

抵達22k處,一名女跑者前來跟我搭話,提醒我接下來8公里都是上坡,跑慢點才是上策。我完全同意,再說腳也快不起來,我戴上耳機播放音樂,開始老實地一小步一小步往前。

坡度跟事先做功課預想的差不多,但身體似乎並不認同。進入上坡道後,只要稍微快一點點,心率便又會超過170,我必須非常小心地逼迫自己減速,同時又不讓腳步停下。心率一旦超過175(最大心率的90%),最後10k很可能會氣力放盡跑不起來,但若腳步停下,也擔心自己再也提不起勁來,離4小時內完賽就更加遙遠。

每跑過1公里,腳所承受的痛苦就愈加明顯。我開始催眠自己,這腳根本不是自己的,這副身軀是借來用的,不必視它為真實。天氣意外得好,把目光與心思放在天空,想像遠方那片雲朵才是我。

過了26k處,腳步已沉重到快抬不起來,腦海不斷地閃過念頭:「這樣的上坡居然還有4公里嗎?」、「好想停下來」。此時,前方竟再次出現了漂浮的氣球。我看見一直奔馳著的列車長,竟也稍微停下跑著的腳步。我居然跟上了!看著距離已不到50公尺的氣球,我試圖跨越痛苦,繼續一路緊隨其後,一直隨氣球飄到30k處,才得以爬完連續8公里的上坡。

當經過30k處的補給站,看到路開始邁往下坡時,我心中升起了欣慰。但下坡才跑沒兩分鐘,右腳踝便明顯感到疼痛。我不敢再加速,只能眼睜睜地看氣球飄遠。

又硬撐跑了一陣,人來到32k處,時間來到3小時10分,目前時間只過了賽事的一半不到,只要腳痛不再惡化,完賽一定沒問題。就在我一邊在腦中計算各種可能時,還跑著的腳已悄悄過了臨界點。在下坡不斷的衝擊中,小腿像氣球爆裂似的逕自用力起來。我抽筋了。

經過十數秒劇烈地疼痛,我接受了現狀:4小時內完賽是不可能了。但心仍掛念著,至少要在4小時26分內完賽。我無法不這麼想,因為此刻的身體狀態,明顯已比前年跑台北馬時進步許多,若不能在此刷新自己的紀錄,難免有種辛苦白費的感覺。

下坡路一直持續到37K,總共劇烈抽筋了三次,有兩次都是進站補給讓腳稍微放鬆時,所以剛好都有志工上前來幫忙緩解,補完水之後稍作休息,又繼續開始奔跑,跑到感覺又快抽筋就停下來走。中間甚至連側腹都開始痛了起來,全身上下感覺都像病了似的。

過了39K時,腳雖然還能跑,但已經完全加速不了,天氣好得很開始有點中暑,但眼看似乎能守住4小時15分的成績,還是一直死撐得努力跑著。

結果最後看到終點線的時鐘時,剛好已來到了4小時15分,相當飲恨。最後的成績是4小時15分16秒,破了以往紀錄約11分鐘,而且舊紀錄還是在全是平地的台北馬,今天若不是有那連續8公里的上坡,應該是能穩穩在4小時內完賽。

但跑完這趟漫漫長路,卻並不像台北馬感覺重生了,而是感知到身體仍留有許多苦痛,心靈上要練習精進的事物還遠遠多著。賽後一整天食慾欠佳,鼻水流個不停,一吃東西就開始打嗝,甚至反胃開始有些想吐。晚上一回到住宿處,洗完澡便倒頭睡了整整9小時,直到隔天早上才恢復正常。

當你走得越遠,前方的風景只會越遼闊,但從來不會變得更平坦。

不過,那正合我意不是嗎?

當不引以為苦時,生命便成了全然的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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