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6 與老Lexus少年對話(5)(6)
5
可能因為冬日,也可能因為斷裂,我說那個「無用感」又時不時像濕氣般蔓延而來,在每個冬日早晨。我說不知道為何,我這陣子每天起床,都會或多或少想起這個問題。
我們談工作的意義,工作的價值,而非談論工作。
想起幾年前我們談論起這件事時,他說在做過各式各樣、不同的工作後,工作是做為一種不同的可能性。
依舊是他開著車。這一次他說,他立志要做一個無用之人。一樣的倔強,一樣的傲氣。
成為一個無用的人,不為他人所用。只為自己所用。
我們談活著,也談自殺,談自殺者遺族。
我說,近期答案已了然於心,是為了「創造」。
活著是為了創造。創造可能。不管什麼形式,有形或無形的。因為我們還想創造些什麼,我們才留了下來。
(但活下來的人,誰沒狡猾過?)
「你還記得嗎,你以前都說這個是最貴夜景,用油錢燒的。」從國一轉國三,再轉回國一。中間會經歷大上坡跟大下坡。而這黃金交叉也是因為老Lexus少年才知道的。
「有更貴的。」老Lexus笑著說,「我當然知道。」我白眼。
「但現在會覺得還好,因為已經不再用物質價值去衡量事物。」
「真正重要的東西,是用眼睛看不見的。」我笑著說冬天適合重讀小王子。
他則說,他最近在重讀鹿橋的人子,讀第四次了,沒有來由地。
「但還是好喜歡看夜晚的高速公路,一排排轉瞬而過的路燈這樣的夜景。」
彷彿以前那些無數次的長途旅行,我們談人生,也談價值觀,談與世界的關係。彼此扣問,彼此回應,彼此修正。
我們不斷修正、不斷凝鍊問題本身,字斟句酌,不是因為疏遠,而是因為接近。是因為知道每一個指涉、每一個提問的細微差別,唯有不囫圇吞棗才得以靠近本質。
6
我們談紅色藥丸跟藍色藥丸。
駭客任務裡的紅色藥丸跟藍色藥丸。就像剛剛座談裡有人提到的,一邊是清醒卻痛苦地存在,一邊是矇眛平凡地過日子。
(紫色藥丸有沒有存在的可能?我問。)
「我十九歲時相信有。」他後面的話沒有說完,但不言而喻。
「我前陣子是真的以為,或說很想相信,紅色與藍色可以同時存在,可以試圖消彌那差異。但我漸漸又發現,吃下了紅色藥丸,你已經沒有選擇了。已經回不去了。」
關於思考,關於提問,雖然痛苦,但我們好像已經沒有再閉上眼睛的餘地了。我們都是俘虜、卻也是慣犯,都是不配吃下藍色藥丸的人。都是沒有資格、被篩漏的剩餘之人。
我對老Lexus少年說,每一個人、每一個時期,會愛上什麼樣的人,都是某種程度因為有質疑、有困惑。
二十一歲時的困惑,是如何直面生命。關於反抗與不反抗,關於活著的姿態,與世界的關係。但這些如今我已經不再困惑──或更精確的說,這些困惑依舊存在,但這些困惑已經不再成為困惑。
這些困惑依舊,但已經不再成為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