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没有小白了

最近小黑好像稍微长胖了一些，跟它一起躺在沙发上，我的位置变小了。我拍了拍它鼓鼓的肚子，确实肉乎乎的。它不情愿地扭动了一下，大概是不喜欢我对它带着审视的抚摸。至少三个月没给它洗澡了，我闻了闻手指，狗味挺浓。不过能长胖证明它心情好转很多了，我应该为它开心。

三个月前的某个星期三晚上11点，我们送小白去急诊。从它被护士接走到医生在电话里通知我们说它没有能撑过去，也就两个小时不到。我们带小黑去看小白的遗体，它很激动这么大半夜地可以去一个没去过的地方。小白躺在医院提供的宠物床里，护士把床放在检查台上，它看起来很像睡着了，唯一的区别是它的舌头吐出来了一点点，被牙齿紧紧咬住。我试图抱起小黑去近距离地闻闻小白，它用前腿使劲地抗拒，这个场面有些残忍，我就没有再坚持。不过似乎它并没有认出小白。是不是因为气味不一样了，或者是狗鼻子可以分辨出有灵魂的生命跟没有灵魂的物件的差异。

从我们把小黑从宠物救助站带回家的那天开始，它就一直和小白在一起。平时带小白出去剪毛或者看医生都只是几个小时，但小黑每次都会忧郁地趴在门口等它回家。它会收起那些调皮捣蛋，只有见到小白了才恢复常态。七年半之间，它们分开过的最长时间应该是24小时，那次是因为小白需要做一个大手术。小黑挺过了那一天，好像也学会了“啊，它会回来的！” 

送完小白回来的那天晚上，我们两人一直哭哭停停，累了会睡过去几分钟，醒过来想起它又继续哭。这么异常的情况让小黑很困惑，它也没有睡好。第二天我们全家都过得浑浑噩噩，小黑陪我们日夜颠倒，似乎也忘记了时间。到第三天，小黑开始变得很粘人，它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们，我每次看到它，它都用眼睛紧紧的盯住我，似乎在质问，你怎么还不去把小白接回来？

又过了两天，小黑的怒气似乎从我们身上转移到了小白身上。白天它会时不时满屋子疯跑想要找到小白的痕迹，晚上它不睡觉，跑到小白的床上尿尿，去咬小白的玩具。再过了几天，它开始不吃饭，给它吃平时爱吃的零食，它也没有往日那么积极。它的脸写满忧伤，总是有泪痕，还常有新鲜的眼泪。我发现它眼睛上面开始长出几根明显的白毛——它突然就老了。

我们带它去看医生，因为网上说狗狗在默哀时可能会表现异常，但最好还是请医生做个检查，排除其他疾病的可能。医生说它食欲不佳可能跟狗粮有关，再加上它有皮肤病的记录，让我们给它试一种脂肪含量少的处方粮。我问医生如果它抑郁了怎么办。医生说只能多陪它，看它作息的变化，避免这个时候它的身体被拖垮。然后医生还给开了一种抗焦虑的药，说让我们试试，虽然不能长期使用，看能不能先把它的睡眠调好。

我们很担心小黑会熬不下去。虽然它快八岁了，但在小白走之前，它每天都看起来像三四岁的小疯狗。但现在它看起来，它确实像一只八九岁的老狗了。我们开始多带它出去散步，周末还会去爬山。但每次在车里，它还是会四处嗅，试图捕捉小白的气息。

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悼念小白，只是小黑把所有的悲哀都通过行为举止表现出来了。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地接触死亡，我不知道该怎么思考这件事，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消化这个突然袭击了心脏的黑洞。我觉得小黑教了我很多，可能面对死亡，想什么怎么想都并不重要。既然不能控制自己的大脑不去想那些悲伤，那只能让身体随着感觉去被动反应。哦不过，拥抱特别有用，我要抱着小黑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