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耗子
早上起来,院子里放着一只耗子,装在村里人用来抓松鼠的笼子里。那耗子有一对乌黑油亮的眼睛,尖尖的嘴,棕灰色的毛,长长的没有毛的尾巴,总之就是耗子该有的样子,只是比较肥一点。
吃早饭的时候,房东的亲戚来到院子里,跟我讲起这只耗子的故事。
这几天正是村民收核桃的季节,昨天早上,房东亲戚两口子发现放在他们院子里的核桃少了些,知道是被耗子偷了,晚上就在院里放了个逮松鼠的笼子。“夜里10点放的,不到半个小时就抓到了。”
原来是一只贪吃的耗子。
早上房东亲戚的老公下地收核桃之前,就把笼子拿来搁到我院子里,自然是准备喂我那些猫的。
我的猫从一只变成一些,并不是原来那只生了一堆。而是村支书家养的猫离家出走,被一只流氓猫搞大了肚子,生下小猫后到房东亲戚家要饭吃,被我碰到,就三天两头地跟她分享猫粮猫罐头。一来二去的,那个猫妈妈知道我有好吃的,就举家搬到我住的院子里。那我只好养着了。
入秋之后,村里村外的耗子松鼠都活跃起来,跟村民抢核桃。于是就有人在地里下了带陷阱的笼子,主要是抓松鼠,但也抓耗子。我上面那一家的老头子干这个很在行,据说每天都有斩获。房东亲戚的老公,前段时间也抓了一只松鼠,给老太太当宠物。那只“宠物”没活几天就死了,拿来赏了我的猫们。偶尔,他也会带一只耗子来,放在院子里,用铁棍儿捅死了,再给猫吃。
每次他给耗子行刑的时候,我都不忍看,躲到屋里。耗子被捅得“吱吱”惨叫,我听着也是不舒服。感觉自己活得越来越虚伪了。君子远庖厨,却依然要吃肉。我的猫要吃肉,我自己不愿杀生,别人帮我杀,我居然还要摆出一副“好残忍不忍目视”的样子!虚伪程度不亚于那些“君子”。
房东亲戚的老公不在,虽然猫们时不时地走过来,用爪子掏掏笼子,对耗子表达出充分的兴趣,把耗子吓得尖叫,居然不是“吱吱吱”的尖叫,但我们两个女人自然是不会当行刑手的,于是那只耗子就一直摆在院子里。我们从它旁边走过的时候,它也会发出很响亮的惊叫声,不是“吱吱吱”的尖叫,令我不得不对它刮目相看。这只耗子有点与众不同。
当房东亲戚坐下来跟我聊天时,我们便开始讨论这耗子的外貌来。
“眼睛像黑豆,亮闪闪的。”
“你看它那爪子,就跟洗过一样,白白的。”
“虽然我们都觉得它们脏,其实它们也是很爱干净的。”
“那一身的毛,油亮油亮的呢。”
“越看越可爱,再看下去,就舍不得杀了,养起来当宠物吧。”我笑了起来。
耗子在笼子里翻腾,在笼子大门的弹簧与笼壁之间的空隙钻来钻去,身体非常灵活。以前听说动物园里养的动物因为活动空间狭小,会有刻板行为,原来这被幽禁等待处决的耗子也会这样。
房东亲戚说:“这东西也挺灵的呢,应该用手机把它拍下来……”
我没有动弹,虽然我知道,确实应该把这只叫声与众不同的耗子拍下来,发到网上,让人给鉴定鉴定。可是我经常混的那家网站似乎没有鉴定耗子的专业人士,我拍了也是白拍。更何况我的手机无法手动对焦,隔着笼子拍的话,对焦肯定是对到笼子上,拍也拍不清楚。
于是我就继续坐着,听老太太拉家常。
中午,房东亲戚的老公没有来处决那只耗子,大概打核桃太累了,吃过饭在家睡午觉。
我觉得这囚犯要死也该做个饱死鬼,于是拿来一只被虫蛀过的核桃,挑出残存的核桃仁,塞到笼子里给它吃。耗子用那对白净的小手手捧起一块核桃仁,飞快地啃食起来。我又拿了几粒给它,它闻了闻,拒绝食用。那核桃仁有些变质了,这可骗不过它灵敏的鼻子。
“这耗子还挺挑嘴的嘛!”我一边给自己做饭一边自言自语。
下午,耗子在笼子里撒了一泡尿。我把笼子给挪了挪地方,总不能让它待在自己的排泄物上面。我想起兲朝监狱里的普通囚犯,牢房里只有简陋的蹲坑。秦城监狱里的囚犯,应该牢房是带有正规洗手间的吧?面积不低于六平米?或者,牢房和洗手间的面积和规格都各不相同,按照他们入狱之前的级别分配。比如江青,用丝袜在厕所上吊自杀。她的厕所肯定不是简陋的蹲坑吧?
有一天我会不会也跟这耗子一样蹲监狱呢?当然是牢房里只有简陋蹲坑的那种。而我的看守,肯定不会像我对这只耗子那么“仁慈”的吧。
明明我不偷不抢不坑蒙拐骗,却时时担心自己蹲监狱。在心理上,我是不是已经为“做个真正的中国人”做好准备了呢?
就这样胡乱联想。
傍晚,房东亲戚的老公依然没有来处死耗子。我在笼子下面放了一只装满水的猫罐头盒子。晦暗的光线中,那只耗子似乎用爪子还是嘴蘸了些水,梳洗自己的皮毛,姿态也是优雅的,丝毫不亚于它的天敌们。
果然是一只爱干净的耗子,一只理应住“秦城监狱”的耗子。
而它的天敌不时踱步过来,隔着笼子闻它,它也闻她。看起来它们像是在隔着笼子亲吻。
相处一天,耗子看到猫和我靠近它,已经不会发出惊恐的不是“吱吱吱”的尖叫了。我又拿了几块核桃仁给它。
吃晚饭的时候,一阵风刮过来,有些凉。我意识到自己正在琢磨着要不要给耗子的笼子盖上一块什么破布保暖,赶紧打断了自己的思绪。
它是一只害兽!我试图说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