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少年在笑声中跳下楼去

序言：

记得那些布满灰尘的校园日子里，总是爱用左手攥着那枚在走廊里捡到的白色橡皮，将尖利的指甲一次又一次的嵌入那坚硬的柔软之中，然后让橡皮一点一点的从自身剥离，散落在彩色的教课书封皮上，接着再熟稔地用右手手指把那些残碎归拨一起，最后呼出一口气使之坠落到地面上，任由他人踩踏。

（1）被遗忘的那天

小东跳下去的那天,重庆的天气是如何的,已然记不清了,这件事情似乎现在好像都已经被遗忘了像是排练好的那样被遗忘了。犹记得那天在监控中看见小东在考试过程中被教训的画面,那是政治老师,只见他的手掌翻云覆雨般地将试卷从小东的手中夺走,一边端详着试卷,一边任由脖子上的青筋随着闭张的嘴巴而显得更加分明。试卷边角皱了,小东静静地低着头不说话,班里同学们在考试的余味中交换着旁观者颤抖着的欢乐,那是一种觥筹交错式的气氛,我什么都没听见,但我觉得很刺耳。

“跟我来办公室一趟。”政治老师轻松地说到，随即端着茶杯走出教室，小东跟在后面走得慢慢地，此时眼保健操音乐响起了，小东想起了几分钟前的高声的呵斥与嗤笑，在这些噪音与音乐紧张地协奏中，小东偏离了政治老师的脚步，走向楼的边缘，试图爬上栏杆，但却因为裤子紧皱的原因没有顺利爬上去，政治老师察觉了些什么停住了脚步，便转身观望着这一切，如同看着真人秀般的轻松。小东咬着牙再次试着爬上栏杆，他大概是下定决心了，镇定地望着那又远又近的地面，连头都没有回，一跃而下，政治老师看到这一幕握紧了自己的杯子，本能地伸出那只将小东试卷弄皱了的空手……

“三二三四五六七八，四二三四五六七八”情感充沛的口令仍兀自播放着。

那坠落触及地面的巨响，像是这快活空气中冰冷的一记重拍。

（2）你们的问题与我无关

领导昂着个头，满是自信的火气，开口之时也就斜着个眼瞥一下姐姐。

“哪个让你把事情发到微博上去的?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破坏社会的稳定?”

“我……”

“我跟你讲，你就是没得头脑，你要敢再发一次我就抓你，你听到没有?”

“我做什么了你就要抓我。”

“那我不管。”

他抬起自己左手，颇有频率地用食指对着姐姐指指点点。

“你弟弟这个事情噻，事情跟我们就没关系，你自己不晓得为什么发生吗?不就是因为你们这个家庭教育不行，最后导致这个，这个，这个小孩儿心理自卑。”

姐姐刚准备开口，领导又打断了她的话：“你别跟我讲了，没用。协议签了，明天把你弟搞走，记住了。”

自己说完就不再理睬姐姐了，转身跟身边人点头笑着打招呼，轻轻松松，轻车熟路一切都像过没发生。

看着他和别人点头时的笑容，都能让人想起他私底下眯着个眼，深深地抽口烟，吐烟出来的时候，牙齿暴露在是视线之中，那紧缩的眉头又能再次自信地舒展开来的样子。

这样的谈话也不是第一次了，”你们的事情与我无关“，无关，与你们都无关，好像在你们的话语中，一切都与你们无关。

（3）这是你弟，但不能拍照

大家都知道他走了，这样的一个事实是压得人实在喘不过气，家里人知道，门口聚集的路人也知道，可是他们不知道。

“不要拍照。”

“学校封闭了不让进。”

“小孩儿我们安排好了，但是你们现在不能见。”

“也不是不让你见，你得走我们的程序见，是吧。“

这样的话语时常在人头脑里隐隐约约地出现。今天是几号了，好久没见他了，总算今天是要见了。

从未想过见面的地点是如此的特殊，不是在往常下学时闹哄哄的校门口，不是在满是被蓝底黄字广告牌所包围的街道，更不是回家上楼时楼梯间的转角处。“你回来啦！”这句话在这里没那么容易说出口，或者说压根这些只言片语在这里都会失效，这里是县殡仪馆。

进入殡仪馆，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因为知道下面要面对什么。走过一片空地，往前走身边是一座座，楼的门口写着四个字‘业务大厅’，就在这里停住了，在询问过后，专人过来领着姐姐去到小东所在的房间。馆内的楼道空荡荡的，走路的声音也清晰可辨，像是一个周围围满了房间的甬道一般。最终停在了一个房间门口，这个房间跟别的房间门口没有差别，都是一模一样的。进门之后，一张白布盖在一张窄窄的小床上，“你弟弟就在这。”

那一刻姐姐知道这白布与这小床之间就是小东，掀开白布，小东闭着眼安安静静的，姐姐控制着情绪，突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身旁陪着姐姐的人开口了：“你待会儿去签个手续，把人领走。”姐姐愣神了，下意识地摸一摸自己的口袋，想要拿手机出来。

那人看着姐姐问道：”你要干什么？

“我想给我弟留一张照片，以后就见不到了。”

那人一听赶紧用手一挡，说：”不允许这样做。今天陪你过来认领你弟弟，你别给我找麻烦好吧”

“我给我弟拍照怎么了？“姐姐质问到

“对，就是因为他是你弟，所以你就不能拍照。你配合我们工作行吧，不准拍照!”

“我再警告你一句，不准拍照”

姐姐无奈将手机收起来，她不过只是想给弟弟留下最后一张照片罢了。

走出大楼，面前是前面经过的那片已然走过的空地，时间在这有些空洞，永远空空荡荡的，往前走，看见远处有堵墙上挂着块塑料布，可能是没有固定好的缘故，有一半是耷拉在墙边的，仔细看好像是块标语，只见”改革“二字。

起风了，姐姐静静地走着，她身后远处耷拉在墙边的标语像协议书一样翻页了，上面‘利国利民’四个大字在风中若隐若现……

（4）妈妈的蛋糕

妈妈之前过生日的时候，小东给了妈妈一个惊喜，为此，小东在很早之前就为妈妈的生日做准备了，每次花钱的时候都有意识的去省一些小钱下来，他知道要日常生活中要省一些，省下来的钱就可以用来买想要的东西了。这次妈妈的生日，他想拿省下来的钱给妈妈买一块儿蛋糕吃。妈妈是在学校食堂工作，平日里还是蛮辛苦的，赶在妈妈回家之前，他跑去蛋糕店提了那块生日蛋糕，蛋糕的外包装挺普通的，不过绑住蛋糕盒子的彩带很漂亮，是取下来一推可以编成花儿的那种彩带。

妈妈一到家，小东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像往常一样在家里一样，就在妈妈转身去忙活事情的时候，小东去房间里拿了蛋糕，摆在桌子上，对着妈妈喊道：“妈，生日快乐！妈妈立马回头，小东接着说：“妈，这是我给你买的蛋糕。妈妈很惊讶的望着小东和桌上的蛋糕，一时间的快乐难以言说，或许说是不用说话都能够让人感受得出来的，妈妈拍了拍小东的肩膀。

“小伙子长大了，还知道给妈妈过生日了。”

“没想到吧，我攒了好久的钱呢，就为给你买个蛋糕。”小东一边笑着，一边不好意思地用手摸摸自己的头，“别愣着了，我们赶紧一块儿吃。“

妈妈拆开蛋糕盒，看这这块儿蛋糕，嘀咕着：“这小子还省钱买了块儿蛋糕。

“妈，生日快乐！“

那是个开心的夜晚，开心地不用在乎明天会发生什么……

小东的事情发生的当天，学校门口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他们被挡着不允许进入，就连见小东一面都不被允许，在警方的大声训斥下，一时间受不了晕倒在地。醒来后已经躺在医院了，四周没有人照顾，只是有人把他们带到这里来让他们自行清醒。“日子，该怎么过呢？“

怎么过呢？

之后的每一天，妈妈一直等待着学校的说法，最终有一天校方和教委约了会面，地点设在派出所，好像是要还妈妈一个正义的说法的样子。

“小东妈妈，你不要担心，我们商讨了一下，会给你补偿的。“

“小孩儿这个事情，你们到底要怎么还我个说法。补偿，你们要补偿什么？“

“这个事情发生我们也没办法是不是，小孩儿自己想不开。”

“你这句话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什么叫就是因为小孩儿想不开，那个老师呢？你们要负责。”小东妈妈气愤地回问领导。

此时教委的人开口了：“校方和那个老师跟你小孩儿的事情没有关系，他们要负什么责？出于人道主义考量，给你赔偿十万。就这样，也别说什么了。”

“你在学校的工作也别干了，给你再补个两万块。不能再多了，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你也别找我的麻烦。”

“这……”

实际上，事情永远过不去，说法也并不存在，最终结局都是拿着钱丢在人的脸上，塞住人的嘴，告诉你钱可以解决一切，告诉你事情已经得到妥善的解决，告诉你没关系，一切都会好的。

原来这就是说法，想到这里嘴里就泛着一阵阵的苦，这十二万可以让我们再吃到那天小东买的生日蛋糕吗，那天的蛋糕真的很好吃……

（5）尾声

“日子，该怎么过?”

“我想先要个说法。“

注:本文内容基于真实故事改编，当事人姓名已被隐去。

这算是一篇练笔，又算是一次为自己所知不幸之事的记录。写得乱糟糟条理不清，希望大家见谅，很久没有在Matters写作了，以后会常写些小文章和大家交流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