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空气

实体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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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FS

几年前玩过一个「阅读空气」的游戏,特别日本。它给定一个具体的社交场景,看你能否做出合乎常理的选择。比如地铁上来对情侣,而恰好你左右两边各有空位,那么,需要为他们挪一下、以示成人之美吗?

对 COVID 一代来说,如下一幕顺理成章:

人在纽约,对着屏幕里上夜班的菲律宾收银员远程点餐(人家还要假装说声 Good Morning!)。投资人 Brett Goldstein 发现这家名为 Happy Cashier 的公司,连官网都没有,却已承包多家美国餐厅的在线收银业务。Goldstein 感叹:

起初我很兴奋,不过现在总会思考这个反乌托邦的未来,人们在水泥森林里生活,所有业务都无需真人互动。我们总在剥削零售业者,或许这就是惩罚吧。

(initially i was really excited but now my mind is wandering to this dystopian future where you live in this concrete jungle and none of the businesses you interact with have actual humans in them maybe a punishment for us not treating retail workers more human)

说得是。

参与社会分工的第一天起,我们即是他人的工具,我们也把他人当工具。屏幕里的客服算是工具人的进化形态:核心功能被剥离出来,以光速瞬移,参与跨国交换。剩下那团属于人性的血肉,若无商业价值,用它作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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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对工具总存有一种朴素的初始情感,如牧民爱马,不食狗肉;后来有了车,情感尚在延续,好像金属壳子里藏着灵魂。

陶喆和爱车对话的视频已是陈年笑谈。也记得演员尤勇曾上电视回忆,说相伴多年的北京吉普212,次日就要送去报废,结果前夜天降暴雨,如何也打不着火。尤勇坐在车里听着爱车引擎绝望喘息,往事齐齐涌上心头,号啕大哭起来。(我爸更甚,卖掉旧车前还亲了它一口)

那么以后的车呢?会不会也像 iPhone 那样,一键升级、无感换机?毕竟,手机里面存着什么,比那老旧外壳重要得多。可以说, iPhone 为人类提前演练了「灵魂上载」的丝滑,这事要能成,肉身死亡就算不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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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循环往复,从使用工具到使用工具人,又将工具人切割为「工具 | 人」,到现在科技跟上来了,工具再次替代人。技术对人的解放,几个世纪前的憧憬,后来人们发现,解没解放不知道,人性倒是被技术给抛弃了。

去年我写《和机器人不能讲脏话》,谈对人机交谈礼仪的不解、和对送餐机器人的不仁。毕竟以那种形态,你很难想象它们是富有感情的有机物。那会 ChatGPT-4 更新不久,和今夏新鲜出炉的 GPT-4o 比起来,已是小儿科。看 OpenAI 发的演示视频我发现,GPT-4o 除了可以和人流畅对话外,还可以被随时打断。画面里的皮衣男像选秀评委一样肆意下令,而 AI 说停就停、没有半点脾气。换我做 AI 的主人,内心的法西斯种子定要潜滋暗长。

与服务员面对面点餐,和对着屏幕隔空问好,对餐馆来说当然无差。而所有细微的表情变化、一声叹息、桌下踢你的脚、隔着三个座位朝你暗送秋波这样的 social cues ,则被屏幕尺寸与网络延迟一概抹去。换言之,我们很难、也没必要阅读空气了。

我不想企盼这样一个未来,功能从人身剥离后,人性与肉身还要做二次分割。到那时候,被技术解放出来的我们,该如何相处呢?

李源

2024.5.16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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