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u-Ling
Yu-Ling

生於 1990 年代尾巴的台灣,現居於德國。

如果你的童年陰影無處安放

很多時候我不確定我的難過是來自事件本身,或是因為懊惱自己至今仍走不出童年陰影。長大後才明白,能同理童年創傷的感受的人實屬不多,很多大人在面對孩子的問題時容易以大人的角度來處理,但其實孩子的世界不需要那些。大部分的孩子心眼都很大,只要當下和解了、不委屈了,那些怨懟都是可以在當下安撫好的。可惜的是,很多的童年陰影追根究底就是當時沒有被好好處理,所以我們就帶著殘缺的靈魂長大了。

兩個多月前換日線幫我刊登了「走入德國課堂,憶起被校園霸凌的童年──讓我最感慨的是,不適任教師仍在體制裡」這篇文章,當初會寫下這篇文章只是為了讓陷入憂鬱的自己好受一點。其實這個有點冗長的標題是換日線的編輯上稿時幫我下的,原本投稿時我寫得比較簡短、含蓄,沒有這麼聳動。

寫下這篇文章的時候我的精神狀態很差,有可能是因為冬天高緯地區日漸縮短的日照所致,但也不排除童年陰影十幾年來一直干擾我。其實很多時候我不確定我的難過是來自事件本身,或是因為懊惱自己至今仍走不出童年陰影。

在文章刊登後的那幾天,我心情還是不太好,甚至嚴重影響到正常作息,除了睡眠和飲食都不正常外,也連續好幾天沒辦法去學校上課。

沒想到,在我好不容易下定決心一定要去上課那天就在路上遇到同樣也是台灣來的朋友,他和我聊了很多彼此的近況,然後我小心翼翼地詢問他學校是否有提供專業的心理諮商時提到了這件事,這是我第一次向別人提起我的童年創傷。

結果沒想到他不只安慰我,還告訴我他在國中時被同班同學跟蹤回家,即使後來那個同學被輔導轉學了,但直到現在他雖然 25 歲了,只要一個人走在路上時都還是會不時回頭看,顯然這個傷口不會在十幾年內就癒合。他告訴我:「大家或多或少都會帶著一點童年創傷活著。」沒想到這句話突然讓我好受很多,多年來終於第一次覺得有人踩在我的鞋子裡感同深受。

其實,我也一直到長大後才明白,能同理童年創傷的感受的人實屬不多,很多大人在面對孩子的問題時容易以大人的角度來處理,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孩子的世界根本不需要那些。大部分的孩子心眼都很大,只要當下和解了、不委屈了,所有那些怨懟都是可以在當下安撫好的。

可惜的是,很多的童年陰影追根究底就是當時沒有被好好處理,所以我們就帶著殘缺的靈魂長大了。

過了十幾年,我覺得最遺憾的事這個社會並沒有保障孩子一個無憂無慮的童年

我覺得童年陰影有個可怕的副作用,就是讓人的靈魂困在過去的某個時間點,有時候別人的一個眼神、一個表情、一個動作甚至是不經意的一句話,都可能把我們的情緒帶回那個可怕的時空裡面,讓人永遠忘不了你是如何地不被愛。

因為童年陰影屬於人生早年發生的事情,身為一個成人,明明可以理智、客觀地將整起事件理解成「意外」或是偶發事件,但卻容易被誤當成一種「人生經驗」,之後在類似的場景、類似的對話、類似的氣氛、類似的情緒出現時,總會不小心想起來事發當下的狀況。

「走入德國課堂,憶起被校園霸凌的童年──讓我最感慨的是,不適任教師仍在體制裡」這篇文章裡我有提到當時的事情影響到我當時的身心狀態,但後來我發現這件事對我往後人生的影響不只這些。


在這邊說個小小的故事。

某個讀半天的星期三,十一點多的打掃時間,我座位旁邊的椅子從桌上掉下來,雖然我當時不在座位附近,班導卻很大聲地吼:「二十四號!怎麼又是你!」但我只有無奈又無力地在遠處說不是我。

午餐後,我前面的同學不小心弄倒我的水壺,班導又很大聲地指責我「怎麼又是你」,但這時候我也忍無可忍了,我大聲地反駁不是我,結果班導開始歇斯底里,說我怎麼可以比他大聲之類的,也沒有要求弄倒水壺的同學去拿拖把。

事後班上同學都指責我,認為我不應該對班導沒禮貌,但我不懂為什麼每次就算不是我的事也都會變成我的事。(嚴格來說在整起事件中,只有水壺是我的。)

就教育的觀點,遇到問題就解決問題:椅子倒了扶起來,水壺倒了撿起來,水翻了就弄乾。但當時的我把撒滿地的水擦乾,也意識到碎滿地的自尊再也拼不起來。

其實單純看這個故事可能不會覺得很嚴重,但其實在這個故事發生前,我已經有好多被差別待遇的經驗了,這個故事只是引爆我被師長霸凌的導火線而已。當然,這件事之後我還是繼續被針對,直到小學畢業。

事件至今已經過了十幾年了,幾個月前在德國的超市買東西時,我當時沒有推推車,而是拿著購物籃,在選水果時,我將購物籃放在我的腳邊,但不小心被幾個嬉鬧的小孩(大概十五歲左右的不小的小孩了)踢倒了。他們雖然嘴上說著 Entschuldigung(德文的對不起),但也沒有幫我撿起裡面的東西,我只好一個人默默地撿起散落一地的東西。這時候我想起了小時候擦地的自己,雖然知道這些小孩沒有惡意,但我還是異常難受。

事後我一直在想,如果沒有小時候的傷口,是不是我就不會難過那麼久,而當下的我就只會把這件事當成運氣不好而已?


至今我也還找不到治癒自己的方式,但我想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為下一代創造更平等、更有話語權的環境,讓孩子和大人能站在平等的地位溝通,相互了解、成長。我也期待在未來的人生裡,我也可以像我那位朋友一樣當個可以靜靜地聆聽、給予他人溫暖回應的人。

除此之外,我也希望可以用任何方式關注不適任教師的問題,但目前沒有比較具體的想法。如果各位對這個議題有類似的經驗或看法,歡迎分享本文給更多人看到;如果有各種與兒童人權、不適任教師相關的提案,歡迎找我合作。聯絡方式:yulingccc@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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