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成谶
一语成谶

文章自留地

親愛的日記2021:HOPE

And without Hope, one is Hopeless.


亲爱的日记:


人生悲情,我何能了然。


《基督山伯爵恩仇記》一直是我非常喜爱的一册小说。它的结尾,是这样写的,“上帝之子,不要忘记,人类最伟大的美德,在于等待与希望。”这句话一直给我印象很深,不单在于文法上的音韵和谐, 更在于在一整篇大风大浪的剧情过后,在码头前重归平静地目送一切远去时带来的对比和冲击。这句话我时常回味,直到一天夜晚,我走到小区门口,四下无人,月色不好,抬头看到小卖部的门口亮着的灯与冰柜,霎时间,我突然在北风凛冽的一月份想要吃一支雪糕、渴望一支雪糕,然后我便又想起了这句话,再然后,就像是电影情节一般,我的左眼,在黑夜中,慢慢流下一行泪水。


于是我只得转身离去,加速回到家中,打开搜索引擎,而看到目前通行的译本是这样写的:

“世上没有幸福和不幸,有的只是境况的比较,唯有经历苦难的人才能感受到无上的幸福。必须经历过死亡才能感受到生的欢乐。活下去并且生活美满,我心灵珍视的孩子们。永远不要忘记,直至上帝向人揭示出未来之日,人类全部智慧就包含在两个词中:等待和希望。”

当时的我坐在屏幕前,沉吟了片刻,觉得哪里有些许不妥。大仲马当然可以用这两个词总结整本书,但难道,伯爵先生真的是依靠等待和希望才最终抵达到结局的吗。

难道等待和希望两个东西真的能让一个人熬过多年的冤狱生活吗,驱动一个人花下更多的时间精心布局吗,更或者让一个人到最后原谅一切吗。为什么我越想,越觉得该写在这里的两个词应该是意志力与厚黑学。

人类总是在文学作品和艺术表达中看到自己。

希望,hope,一个很曼妙的词。曼指美好诱人,妙代难以名状。像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境,吸引着人们去追求时常超出理性甚至人性范围内的事物。当火光褪去,灰烬破碎之后,在人生尽头之前,回顾短短的一段生命,猛然发现,那些大大小小的希望仿佛像是一块连天大幕,罩在自己一生中无数的不着边际的自我欺骗和人性无尽的虚伪之上。

既然希望是一如此幻境,那为什么大仲马仍旧还要期盼希望;当年读《基督山》时的我还会向往希望;甚至人类,还要歌颂希望。我想,那真正还闪耀着人性的光芒的应该不是自欺欺人的希望,而是仍旧去希望的勇气。

小说是追寻美好的表达,画作是自我发觉的途经,甚至连生活本身,都是一场无休止、无目的地的求索。我曾在文学作品里看到过爱情,也在医院的走廊听到过比教堂中更真诚的祷告,更是在每一个目所能及的街道路口之间目睹过最令人唏嘘的悲欢离合。而在这些无尽的不同意象当中,到最后使我们仍旧能能够真正同欢喜,共落泪的,便是里面闪耀的人性的光辉。

罗曼·罗兰曾写道“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便是认清了生活的真相后还依然热爱它”。那一夜,雪柜前我潸然泪下,而曾几何时,我也梦见过百万雄师,而现在的我,希望已死。于是渐渐,我想到,也许人类最伟大的美德是勇气与希望。

人类总是在文学作品和艺术表达中看到自己。

这一年,我渐渐的学会去拥抱一个没有希望的自己,渐渐去学会再次落泪,渐渐去摸索,去反思,去化繁为简,去在技术主义之外的人性与无条件的爱上重新锚定自己。

前不久我接受了一个采访,在其中,对方问我,目前人生的困惑或者困难是什么,目前的人生目标是什么。然后我很松垮地回答道,“目前的困难就是人生没有希望和意义,目标就是没有明确的目标。”当然即便是真心话,话音刚落,主持人自然是有些许错愕。而事后,我在回想时,也多少觉得有些残忍与不妥。因为纵然语言为人类所共有,然而多数人立身处世却又各有其道,故此向上的路和向下的路甚至可以是完全相同的。想到这里,我再次摇了摇头,历史与时间让那些信息消散、隐去。一个道理,迟早有一天我们也会是同样。那些事件与消息,像是历史长河中的溺水者,总是会挣扎想探出水面,大声吵叫,而最后结局都一样:溺亡。我想在一代又一代的生命中,在一批又一批的信息中,我们永远只是那一瞬,永远不能成为明天,也永远无法理解昨天。许多年后,我注定也会讲出现在的事情,那些诡怪的信息最终会被旁人耻笑了去,也再也不可能像触动自己那样触动来者。他们会摆出不屑的眼神,就像是我是祥林嫂并且在讲阿毛的故事一样,也会认为我是写狂人日记的臆症未康复之人。而那时的我注定要再次慨叹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以及言语的苍白无力。

过去的一年,我沉默的时间明显的增长了,不单因为突然意识到,为修为道者,暗事好做,明事难成,内功易得,然渡人万困,更是因为在将技术和真心划开之后需要卸去心中更多的自我欺骗的部分,而人生最难的便是骗过自己后再重拾真挚。

于是开始背束其手,三缄其口,希望直至心明眼宥,落得一个败子回头。

坦白讲,每年生日写下一篇希冀小文章的习惯的来源是我生命中曾经的另一个人。虽然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今年也不再写了,但这个习惯,却跟住了我,或者,讽刺地说,融入我的悼念。

过去的一年,我仍旧是会轻轻念起她的名字,只不过频率低了好多好多,我不知是好是坏,我只知这个世界早已物是人非。思念像是余火,纵然仍有温度,却总是难以看清。你一直是我许多悲伤的源头和性格的衬色,而如今我扪心自问,你的音容笑貌,蓦然回首,甚至发觉我已然忘记了我的早已忘记。我也相信,干枯的泪痕才是唯一真正值得称作悲剧的结局。

往年,我总是尝试去尽力写的优雅,因为总有一部分的我,期盼被她看见,期待被读者阅读,而今年,我开始学会了为自己而写。过去的一年,我写了很多文字,其中不乏许多我很骄傲的文本。我开始学会说舍不得你离开,开始学会讲思念你,开始为爱而写,为真挚的情感而写,也开始,抛弃优雅,抛弃浮华,抛弃虚伪,为自己的一颗真心而写。


是的,人类总是在文学作品和艺术表达中看到自己。

In life, People always hope for a lot of things, and even hope to hope again.

Sadly, in the end, only to find out that gathering the courageousness for hoping costs ironically one more hope.


And without hope, one is hopeless.

最后的最后,祝我生日,祝你们快乐。

-张福林

-2021.01.29 于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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