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隅
无隅

理论和实践中的壁障必须被打破, 思维和社会的夹角应当被敞开, 久居黑暗的角落需要被烛照—— 在行动中扬弃异化, 这就是无隅的意义!

疯子给死人的挽歌

作者:疯蜥蜴

疯子来了!

我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但我看院里的护士给我们换了一套新的病号服,是黑白色,我就问,今天是不是清明节啊?护士说是。我说,是不是要哀悼什么啊。护士很疑惑,你怎么知道的?我嘿嘿一笑:我人疯了,我心里清醒得很。不然,你怎么给我们换一套黑白的病号服啊?蓝白色不是很好吗?

护士变了脸色,掏出手机:“小王,帮我拿一支阿普唑仑,两支德巴金,然后再拿两盒奥派和一瓶碳酸锂,病人有状况。”我狂笑不已:“我早给你说了让你多读读福柯,特别是《疯癫与文明》《规训与惩罚》还有《精神病学的诞生》,算了你这个护士也没有文化,让你读也读不懂,哈哈哈,我就是太有文化,才被家里的那些嫉妒我才高八斗的人送到这个鬼地方,还诊断我双相加精神分裂,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用管护士了,反正五分钟之后阿普唑仑静脉注射,我不睡也得睡,就让我拿着五分钟跟你们这些死人说几句话吧。我知道你们听得到,你们好好听罢。当然,按照那些衣冠楚楚的正常的文明人的话,我应该叫你们“逝者”“死难者”,但我是个疯子,说话口无遮拦,反正他们叫我“患者”,猪鼻子插大葱装什么大学生啊,文绉绉的,难听,我就是疯子,叫你们一声死人,也没啥。当然,你们要是托梦给我,不用问鬼差我姓甚名谁,喊一声疯子,或者喊一声疯蜥蜴,我就到啦。

我最近看报纸,偶尔也看看电视,听说外面有什么传染病,死了些人,我还趁着机会偷了我的手机来,看了看我之前的公众号,他们写了很多好文章,不过后来好像也开始学习了,实在是糟糕透顶。我可机灵了,当时把手机藏了两三天,看了好多新闻,知道国内和国外的情况,不过后来被发现了,护士把我好好骂了一顿,不过我也骂回去啦,她一个中专生,骂得过哲学博士吗?我要骂不过她,那祖安就白混啦,不过最后反正一针巴比妥,唉,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啊。

法国疯子福柯

我听说你们都去那边了,有老人,有孩子,也有青年和中年人。听说你们挺惨的?有的父亲母亲、爷爷奶奶都走了,就剩下一个在英国读书的孩子;有的母亲得了病,女儿在窗户旁边敲锣打鼓,闹得全世界都知道,最后母亲送到医院也没救下来;有的人身在外地,家里老人,父母,外公外婆,一个接一个感染,无能为力;还有女儿哭着喊着,追火葬场的车,想看爸爸一眼,最后也没看到。唉,我说,其实跟你们比,我还挺幸福的,一天住在院里,有吃有喝,虽然闲得无聊,想看书,也只能看些小说杂志,心灵鸡汤——看不了黑格尔、马克思和卢卡奇,唉,也不知道我当年的论文还有人引用没有——但总归是活着不是?

我大学的时候学哲学史,老师给我们讲,说古希腊有个老疯子,叫苏格拉底,这个人被一群正常人说他败坏青年、亵渎神明,最后那群正常人判他死刑,他在法庭上说了一句疯话,说什么“现在我去死,你们活着,到底哪个更好,谁也不知道。”瞧瞧,这肯定比我疯多啦。我问问你们这些死人,你们谁想活?我估摸着你们都想活,哪怕西方极乐世界或者天堂再好,如果给你们机会还阳,哪怕就是一年,一个月,哪怕一个钟头,再看看你们爱的人,父母看看孩子,孩子看看父母,小伙子看看女朋友,刚出嫁的小姑娘看看爱人,你们愿意吗?我看你们挤破头都想着回来罢!不过,真羡慕你们啊,有人爱着,死了还有人想着给你们烧纸钱,给你们哭,给你们领骨灰。我,我爸妈把我送到这鬼地方——这鬼地方倒是比杨教授那儿好——我要是哪天被这群庸医治死了,那他们肯定也会哭,会叫,不过脑子里都是想着怎么医闹一波,搞一笔钱罢!

希腊疯子苏格拉底

唉,真是难啊,我本来想着活着都够难了,正常人有正常人的难处,疯子也有疯子的难处:正常人看疯子像正常人,疯子看正常人像疯子,但我这么一寻思,你们死了也难,听说过去要过望乡台,下面是弱水,什么样的东西都沉得下去。我想你们在望乡台上,哭的怕是厉害的不行吧?但有什么用呢?牛头马面还不是得叉着你们走?——不过听说信耶稣的不用走这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谁给我托个梦,要是真的,我也信个耶稣。不过牛头马面,想想也没什么,你们活着的时候,见到的那些玩意,哪个不比阎王爷脸更黑?不比牛头马面心更狠?唉,都一样的,都一样的、你们说那弱水河,能把一切东西沉下去,我看也没什么,什么水沉不了东西啊?长江水可以沉船,可以沉死猪,也可以沉尸体,就连哨声和冤屈,都能沉下去,这不就和弱水河一样吗?我长江见得少,你们从小长在哪儿,每天都能看见长江,你们肯定比我懂得多。

晋朝有个人叫陶渊明,他说过一句话,“匪贵前誉,孰重后歌,人生实难,死如之何”。我觉得有道理,活着都够难了,还怕死吗?不过想想你们,我觉得也不完全,其实不是活着难,死了也难,就像我前面说的,活人有活人的难处,死人也有死人的难处,不过想来也好,死人没有活人的难处,活人没有死人的难处。我们不用想着怎么面对十殿阎王,怎么打发鬼差,要是阎罗给你判个罪状,怎么挨过刀山火海和油锅,你们呢,也不用想着怎么还房贷,怎么追男神追女神,怎么养家糊口,怎么挨过HR、996和中年失业,这么想着,大家都挺好。

如果我的护士也这么漂亮该多好

那个小护士估计拿着药快来了,我没多少时间了。但我还是想提提那个谁,那个,有个大夫是吧,叫什么来着、噢,李文亮!那是个好大夫啊!不像我们医院的大夫,天天板着个脸,我问他们专业知识(我之前学过精神分析,考过心理咨询证书),一个个爱答不理,听说他也因为这个事情去世了,之前还被说了一顿,那个词叫啥?叫啥来着?训,训什么?训话?算了不管了,就是去局子喝茶嘛。唉,你说这么好的人,一天天就想着吃个炸鸡腿,看个电视剧,上完夜班吃个煎饼果子,好好给人看病,咋也没了呢?老天爷真是瞎了眼睛啊!阎王爷真是瞎了眼睛啊!让疯子看,不仅是鬼神瞎了眼睛,还有人瞎了眼睛啊!我人疯了,我心里亮堂着呢!

唉,不说了不说了,我听到脚步声了。不过我最后说一句,我觉得你们也挺惨的。现在国外也闹这病,死的人也不少,但是他们有神管着,死了上天堂永生,那蛮好,虽然永生的日子无聊,一天跪着赞美上帝——妈的,这种日子让我过一天都不干!咱们也挺惨,死了还得轮回,无限循环不过你们也是横死,阎王爷估计会开恩,下辈子让你们投胎个好人家。但我总归觉得,这种无限循环总是个坏事情,你们要是那一天投生成一只石猴子,那就好好闹一场,把这天上地下,还有人间的不平事,都砸烂咯!砸烂这个旧世界,才能建立一个新世界嘛!

“小王,小李,你们来啦,快把他按住,我来打针。”唉,她们进来了,我时间不多了,该说的也都说完了,给你们唱首歌,也算是给哀悼你们,你们送行了!这首歌我之前一直想给我喜欢的女生唱,我喜欢了她十几年,现在我还喜欢,但她把我拉黑了。但我那时候不是疯子啊,我学习又好,我长得也好,我家里也好,我还事业有成,凭什么啊?


啊朋友再见,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啊朋友 我们以为老去是件漫长的事

有时候它是一夜之间

在清晨的镜子看见苍白的自己

像一颗正在消失的流星

啊朋友 圣贤说那坚持一定成功的事

头悬梁锥刺股三顾茅庐

相信它的人就像相信一个漫长玩笑

不信它的人已没了灵魂

啊朋友 电影里面那些不曾怀疑的事

蒋中正 潘冬子 还有雷锋

没困难我们创造困难也要往前冲

坚持做未来世界主人翁

啊朋友 告诉我 相遇是件宿命的事

告诉我忠贞与背叛之间

如果说所有约定都是错误的开始

这一路我愿把自己埋葬

当我离去 在你的怀里

请让我化作不停飞翔的鸟

当我离开 在这个世界

我愿是一块不说话的石头


啊朋友 千里夜奔是件快意恩仇的事

醒来后那总是梁山一梦

在路上在一月在我们的清晨日暮

谁不是运数不定的蝼蚁

啊朋友 我们以为哭泣是件软弱的事

当眼泪无声地化为白雪

谁会在告别时握一握你微微的手

就像你出生时妈妈的抚摸

当我离去 在你的怀里

请让我化作不停飞翔的鸟

当我离开 在这个世界

我愿是一块不说话的石头


啊朋友再见 啊朋友再见

啊朋友再见吧 再见吧再见吧

如果我在生活中牺牲

你一定把我来埋葬

如果我在生活中牺牲

请不要把我来怀念

啊朋友再见 啊朋友再见

啊朋友再见吧 再见吧再见吧

如果我在生活中牺牲

你一定把我来埋葬

如果我在生活中牺牲

请不要把我来怀念


找啊找啊找朋友 找到一个好朋友

敬个礼呀握握手 你是我的好朋友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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