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的家姐

弟弟甚麼的，最討厭了。一邊咕噥一邊走進小公園，這個被殘舊唐樓包圍的小公園只有石春路、幾張長櫈和一些看起來不太健康的瘦瘦植物，連最基本的滑梯也沒有。我和朋友平時會穿過這個公園，一起到大馬路對面的公園玩耍。

掃視整個小公園，正在讀報紙的婆婆、脫下水靴偷懶的肉販、在角落閒聊的無業漢……唔……他應該在這附近才對，這裡可是通往大馬路的捷徑呢。我望向小公園的另一邊，啊！找到他了。

在小公園的盡頭，幾個警察攔住了一條小路，而一個我非常熟識的小身影就在那裡。唉，明明跟他說不要過了。我悄悄地躲到花糟石壆旁邊，慢慢靠近他們。

一位小男孩指住警察背後的大馬路，「警察叔叔，讓我過去啦。」站在中間的警察垂頭望了他一眼，冷淡地回道：「不可以，國王巡遊期間，大道限制出入。」他還挪動一下腿，擋住小男孩的手指，好像他的手指會發射破壞光線一樣，「欸～為甚麼？」他水汪汪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我有說話要講呀，很重要的。」警察有點不耐的語氣，「已經說過不可以了，快點離開。」

小男孩嚇了一跳，不禁往後退，但這時候另一個警察擋在他身後，以一副哄小孩般的語氣說道：「小朋友，是不是有人吩咐你，要你去見國王呢？」小男孩搖搖頭，「不，爸爸，媽媽都要我閉口，但是，我覺得讓國王一直光溜溜會生病，所以…………」頓時，所有警察都臉色一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糟了！笨弟弟，快閉口。他看沒有人回話，還繼續說：「國王太可憐了，全部人都不跟他說的話。」別再說了！我從花糟邊蹦出來，向他們跑去。擋在男孩背後的警察最先反應過來，大喊：「隊長！」一開始跟弟弟說話的警察回道，「捉，捉住他！」聽到隊長的話，所有警察馬上一哄而上，全都向弟弟撲過去。

千鈞一髮之際，我跑到他們背後，伸手一拉，把弟弟從警察的兩腳中間拉出來，讓警察都撲個空了。雖然他稍微撞到了警察的胯下，但還算順利。「家姐！」他按住頭頂好像向我抱怨的樣子，小小事，不要大呼小叫！我用一個眼神回應他，馬上拉著他往另一邊跑。

從小公園的窄巷走出來，是熙來攘往的街市。本應寬闊的街道擠滿了買餸的人、各種食材雜貨，當然還有叫賣的小販。滿溢的人潮湧上行車路，三不五時，還會有小巴、貨車在充滿人潮的行車路上來去。

「豐豐豬肉益街坊，豐豐豬肉益街坊！」，「菜心十五塊一斤！二十五塊兩斤！」最討厭人多又嘈吵的地方了，我皺起眉頭，不太想混進去，但弟弟反倒拉著我，踴躍地鑽入人群中。「今日的白鱔很靚啊！看看，多新鮮！」他拉著我繞過海鮮檔，不，這裡應該直走才對，「你要去哪裡呀！」在這裡一定大喊才可以聽到自己在說甚麼，「我想找一下，有沒有祕密通道啊！」他一邊說一邊拉著我穿過一對夫妻，一味跟在老婆後面的丈夫被我們這樣擋一下，煞住了腳步，他手中的小寶寶不滿這突如其來的急煞，大哭起來，以示投訴。甚麼祕密通道！我們要回家才對。正當我想停下來的時候，「喂！不要阻住！」後頭有人大喊道，回頭一望，原來是剛剛那個撞到弟弟頭頂的警察！他緊緊追著我們跑來了。

那個警察和我四目交投，指住我和弟弟大叫，「不要跑！」我本來要停下來的步伐馬上又動了起來，剛好越過大腹便便的孕婦，不，不對，原來她捧住的不是肚子，而是一個用報紙包裹的東西。警察看我們沒有停下來，生氣得滿臉通紅，更開始推開所有在他前面的人，「不要擋路！返回行人路！」

我任由弟弟拉著我走，回頭望著警察的動向。噢！正在賣白鱔的叔叔被他推倒，手上撈網的白鱔掉到半空中了。啊！正用盡渾身解數安慰小寶寶的爸爸被背後一推，整個人以雙手舉高高的姿勢向前撲，小寶寶也從他舉高高的手中掉了出來，在半空中飛翔！被推開的還有那個被我誤會是孕婦的嬸嬸，她手上那個被報紙包裹的東西也拋到空中，一層一層的報紙慢慢鬆開，露出了一個金黃色布滿尖剌的東西，這是甚麼？是生果嗎？還是流星鎚呢？

我們已經跑得很快了，在人群中左穿右插，但警察一邊推開別人一邊大步走，快要追上來了！他露出勝利的笑容，彎腰伸出雙手，看著他的大手靠過來，我不禁倒抽了一口氣。在他指尖要碰到我的瞬間，他突然撲倒在地，我和他的眼裡都充滿問號，怎樣回事呢？原來是剛剛的白鱔，正好掉到他的腳邊，使他滑倒了。同一時間，初次飛行的小寶寶也掉了下來，剛好掉到警察那雙本來用來捉住我的手中，成功降落的小寶寶笑逐顏開，希望再試一次。對了，那個滿是尖刺的東西也掉下來了，就掉在警察的屁股上。

撇下了警察，真的讓我鬆口氣，「但是為甚麼我們要來這樣髒的地方！」這是凍肉店背面的後巷，凌亂的紙皮擺在商店的後門，旁邊還有一輛沒有輪子的破爛單車，兩旁唐樓的冷氣機滴滴答答在地下形成一個又一個的水窪，奶油色的牆壁長了青苔，有的更塗上了一層生鏽的水垢，想到隨時突襲的老鼠昆蟲就不禁打冷顫了。弟弟他遙指前方的大商場，「一直往這邊走就會到了，國王大道。」

充滿疑惑地望著那建在大商場上的高樓大廈，真的是這樣嗎？我拉住他，「不要再走，我們回家吧。國王是有穿衣服的，只是笨人看不到而己。」他回頭望著我，「騙人，那家姐你有看到他穿衣服嗎？」我望著那座比舊唐樓高得多的擎天大樓，「我，我當然看得到。因為我有上學讀書，已經變聰明了。」我鬆開捉住他的手，撫摸他短而有點刺人的頭髮，「等你上學了以後，你也會變聰明的。」他有點悶悶不樂的，「就一定要聰明才可以嗎？國王不能穿一件普通的衣服嗎？」

在髒兮兮的暗巷中，他繼續向大商場的方向走，而我就跟在他背後。「一定要變聰明才可以。」我這樣回答他，「為甚麼？」只有笨人才會這樣不停問為甚麼的，所以我才會討厭這個笨弟弟，「你看，為了和國王見面，剛剛你差點就被警察捉走，現在又要走在這樣奇怪的地方，就是因為你太笨才會這樣。如果不變聰明的話，未來會很慘的。」他嘟起嘴巴，「欵～對我這樣的蠢材好一點嘛～」

在弟弟說出小小抱怨的時候，我們轉了個拐，來到了暗巷的盡頭。從巷仔看出去，大街上很多打扮一致的人，他們有的拿著國王的肖像，有的舉著國旗，他們站在馬路的兩旁等待國王的巡遊隊伍。「家姐！」弟弟興奮地喊道，「我們不能只看前方的啊，你看！我們來到這裡了。」這樣說也沒錯啦，想不到我們成功來到這裡，不過…………我伸手捉住面前的鐵絲網搖了一下。對，我們與大街之間隔著一道被鐵鏈鎖住的鐵絲閘門。

大街的遠處漸漸傳來銅管樂演奏的聲音，看來國王快要經過這裡了。弟弟他一時捉住鐵網，想爬上去，一時又拉扯閘門，想打開那道纏著鐵鏈的閘門，但都沒有成功。我連忙左望右望，等等，我不是應該讓他待在這裡嗎？我來不及理會腦袋的疑問，人己經走到轉角，把放在牆邊的綠色垃圾桶往鐵絲閘門推了過去。

國王要來到了，穿著紅白色制服的軍人一邊演奏銅管樂一邊踏著步操走過來。鏗鏘！我把垃圾桶推到閘門旁邊，弟弟他一看見垃圾桶，馬上捉住它，又抓又蹬的，但還是攀不上這個比他高一點點的垃圾桶。我捉往他的腿用盡力往上推，終於把他弄到垃圾桶蓋上了。他站在上面捉住鐵絲網的邊緣翻過對面去，而我就一直捉住垃圾桶，害怕垃圾桶會被他弄翻。終於，我們隔住了一張鐵絲閘門。

國王來到了，他站在一輛開篷車上向參與巡遊的人揮手。滿頭大汗的我別個臉去，望著弟弟被鐵絲網弄得通紅的手掌，「 笨弟弟，即使不能變聰明，至少也要變堅強一點吧。」但是弟弟已經興奮地往國王跑過去了，我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抹去臉上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