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女孩酒吧 | 威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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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寫字、看書、發白日夢、失眠。 IG : willisho

And when you go away, I still see you

公開發表的歌曲,旋律是大眾的,也是私密的,那是我們共同的容器,盛載著那麼多。我想起蔡崇達《皮囊》 裡的厚朴,一個在音樂現場大叫大跳卻很傷心的人。我不會跳也不會叫,我會泛起淚光:I close my eyes, and sometimes see. You in the shadows of this smoke-filled room.
Cigarettes After Sex


那年跟很緊密的室友待在一起,四個人,天花有隨時剝落的石屎、生鏽鋼根外露,地板持續沾上細細碎碎的石灰。街市斜對面的唐樓,一租就租了許多年,樓上是沒人住的廢墟,對面是煥然一新的劏房。九年前,我是第一個把房子租下的人,七百呎,跟我一起住的組合,換了又換,到了後來,我才知道,要跟自己喜歡的人一起住,不是一步即成,人的轉折,得花時間。我們喜歡一起聽 Youtube,soundbar 是省錢買來的,七百元,放在客廳,算是我們小小的音響。各自分別後,它現在去了哪裡,我記得。

我們日間做事,黃昏一起吃飯,晚上窩在沙發,聊到深夜,聊聊書、聽歌、聊時代、聊情感流動、對人的理解。像洋蔥,你跟我,往對方,一層一層剝下去,鼓勵對方表述難以形容之物。像練習。談公共,也談私密,這種赤裸與反差,有一種對世界的理解。這個世界,不會是同一個,但有機會更為接近。A 說我的眼睛會說話(讓我想起很後來才認識的C ,請我見他時,別戴黑色隱形眼鏡,看不進眼裡)。我們四個很像,那段日子很好,好得脆弱,好得害怕沒有明天。那樣的時光,它永遠留在房子裡;懷念那樣的「群體」生活,這麼多年後,我發現如今深夜只能自己一人,找不回如該地該人該歲月那樣的安放。

我們會聽 CAS,A 喜歡 Apocalypse,他常在我身邊呢喃,裝作 CAS 的聲線,憂憂的。我想念他的呢喃。A 是我如今看不見,也有點難以看到的人。聽起 Apocalypse,我感到他在場。A 於我一直也是如此重要。我有很長一段時間,現在如是,都不敢寫 A,怕影響到人、影響到當下處境裡的其他人,在我發現不能再把 A 寫下去的時候,才發現不曾好好寫過他。即便是一個代號,知道的人也知道,也因此,我壓著想寫的欲望,為了一些我在乎和不在乎的人;也因此, A 在我的文字裡,是淡淡的。沒能說的事很多,只能讓他淺淺的。

其實想說一周前,到了曼谷看 Cigarettes After Sex (CAS)。他們就是事物、就是人、以及記憶。也因此,我沒有真的在寫 CAS。我不在意有人說他們的歌首首都一樣,悶且欠變化,這是一些想法,而感受往往不在想法之內。

Z 是第一個給我介紹 CAS 的人,那時我們第一次見面,我想認識他,便約了他。他問我有沒有聽過 CAS,便一人一邊耳機。在很後來的時間, Z 成了對我重要的人,我於他一樣,他給我極為細緻的情感,他不止我的左邊、右邊、中間,而是 35度、35.5 度、方位、座標,五又四份三。在我曾經沒電腦電話隨身聽的日子,他把 CAS 的歌詞寄來,把部分轉為有詩意的中文(他英文很好),我在床邊心裡納悶聽收音機,沒有DJ 播 CAS,看他寄來的歌詞哼起來。身體便能飛遠。

和 Z 時常摔跤,他喜歡海(真的喜歡),人也如海,伸手進去沒甚麼,要潛進去才知道,在海裡打過一場場摔跤,沒有傷痕,卻會窒息。後來告別了對方,我們仍會聊天,了解彼此地聊,省卻前言問候潛進心裡。前陣子,他說不知道如何形容我於他何物,還是嘗試道出了一些:像粉碎而沒有明天。在那些海裡的日子,我們聽 CAS。我不懂游泳,也不曾跟他跳進海裡,一切都在陸地的海裡發生。

我總要在深夜至清晨才會寫點甚麼東西,最靜的時候,在沒人看著我的時候,白天會有點不想看回。此刻音響在前方,放著 Sweet,疼痛在前方。

後來我開始失眠,至今已是第三年半早上才睡的日子,我不時播 CAS,他們陪伴我一個人的上午三時半、四時半、六時半、七時:無數想哭的時間、精神奕奕做事的時間,把想像和現實完美地混在一起。在不知所措的時候,聽CAS回到那座唐樓,那些重要的人給過我勇氣,便能再走下去,而這段路是我自己走下去的。

開初會看新聞,早上的時間最敏感,後來不再看新聞,我看書,聽音樂或工作,把情緒放置進去,不論洶湧或只是表面平靜,還是要早上才能睡去,從那樣的習慣起,當中沒停止過聽他們呢喃:And when you go away, I still see you。

知道 CAS 到曼谷,去年就買了票,那天穿上《Sweet》cover Tee(我只有一件樂團 Tee),曼谷現場人很多,穿得好看,我是剛下飛機的模樣,心想應該至少穿上喜歡的黑色皮鞋。他們一出來,先是空白一片,接著是回憶猛烈衝撞:窩在沙發剝洋蔥的時光、耳邊呢喃的聲線、害怕得失眠的晚上、A、Z、BCDEFG,那些走進過我內心,從當年帶我至今的人。

我帶著沉重的身軀過去,負上時而輕薄時而窒息的記憶。以往的人沒留下來,以另一種形式留了下來,而他們當下在我跟前,在播放過無數次的旋律亦即回憶裡;我們一起過的時光在痕跡裡,留在那座建築物裡,有部分被我儲在記憶體裡。而最多的時候,都在淚光裡。

記憶從來都不具體,它透過物、事、人而來,唱到某一首,我想起你們,那是我們。而現場的人,我們不相識,或其實相識,公開發表的歌曲,旋律是大眾的,也是私密的,那是我們共同的容器,盛載著那麼多。我想起蔡崇達《皮囊》 裡的厚朴,一個在音樂現場大叫大跳卻很傷心的人。我不會跳也不會叫,我會泛起淚光:I close my eyes, and sometimes see. You in the shadows of this smoke-filled room.

0703

Cigarettes After Se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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