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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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生命是音樂 死亡是聽

[創作]小說-紅色背包

(编辑过)
我有個紅色的背包。

我有個紅色的背包。

說我「有個」其實不太精確,這個紅色背包其實是我唯一的背包。

這個背包在求學的時候,一般裝滿著衣服、學校所在處的土特產、筆電還有沒做完的報告,後來的內容物其實也沒怎麼變,只是沒做完的報告換成了填不完的報表。

這個背包陪我走過了所有北討--沒有南征是因為,身為一個國境最南出生的孩子,只要不在家鄉,都是北漂。

背包上則掛滿了每個階段裡累積下來的情分--同學送的玩偶、上司送的玉、妹妹送的她同學從哈佛大學帶回來的週邊商品,還有朋友限量發行的文創手作。
星星散散零零碎碎的,卻也全是好兆頭。

所以,它當然也陪伴著我考上了人生第一次經歷的國考。

「欸,你背包放後車廂啦,」從國考分發到的單位第一次返家的時候,妹妹叫住了背著紅色背包便想擠進後座的我:「等等後座還有人要坐,不要整天在那邊占位子。」

妹妹說,爺爺的帕金森氏症越來越嚴重,成日躺在床上動彈不得,脾氣也越發暴躁。換了好幾個外籍看護,都在短短的數日內被嚇跑。
所以爸媽咬著牙硬是請了我們即將迎來的第一位本籍看護,說對付爺爺這類患者特別有一套。

「爸,這是我們幫你新請的阿美...」踏進爺爺家的玄關,媽媽的話都還沒說完,便被爺爺一連串流利的粗口給打斷:「X你X痟XX,X破你老XX...」

「阿伯,我是阿美...」阿美阿姨湊近爺爺臥著的竹席躺椅,爺爺卻仍未消停:「破XX,X你XX的老XXX...」
阿美的語氣卻依然平和且堅定:「阿伯,我是阿美,以後換我照顧你。」

這時,大家都以為早已因長期臥床,連最基本的行動能力都已經淪喪的爺爺突然暴起,左手用力的掐住阿美阿姨的脖子,右手則是捏起了拳頭,眼看就要往阿美阿姨身上招呼!!

「爸!手放!(台語)」爸爸連忙上前攔住了爺爺的勢頭,可年邁的爺爺此時卻像是神力灌頂,肩膀隨便一扭便掙脫了爸爸的阻擋,左手更是加重了箝制,讓阿美阿姨的臉漸漸浮現了隱隱的紫脹。

嬌小的阿美阿姨和年邁瘦弱卻怪力十足的爺爺就這麼推推搡搡的來到了我擺著紅色背包的沙發邊。

阿美阿姨的雙手此時全都用來試圖擺脫頸項之間的禁錮而未果,因缺氧浮現紫脹的臉,此時看起來又像是大了一圈,喉頭間發出的咯咯聲,像是生命隨時會交代給爺爺的左手。一個踉蹌,阿美阿姨便被爺爺給摁在了我的紅色背包上。

而此時,爺爺掄起的右手,像顆沒有感情的鐵球,朝阿美阿姨身上一下一下的砸著,砸著,砸著。
先是呼痛、求饒、求救,然後是細細的抽泣聲,到最後,就只剩下了拳頭撞擊在肉泥上的聲音。

倒是窗戶外的細碎耳語漸漸多了起來:「怎麼會這樣?」「夭壽哦,歹失德哦...」

爺爺終於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吭哧吭哧的喘著粗氣。他的臉上佈滿了阿美阿姨四濺的肉屑,雙眼也如同鮮血一般的發亮通紅。

而我的紅色背包也早已被阿美阿姨的鮮血染就,紅仍是紅,只是原先的健康乾燥早已不復在,而隱隱透著令人戰慄的腥臊黏稠。
可我的錢包還在裡面啊,還有工作證、住處的鑰匙、國考上榜的通知書,還有整個家族都期待著的喜訊與榮耀......


「欸,你很誇張欸!」猛烈的一推,我回到了疾馳的快速道路上,映入眼中的是妹妹不滿的臉:「你昨晚沒睡喔,坐個車也能睡到打呼!」
「我們還沒到家啊。」原來只是夢,我揉揉眼睛,心裡卻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對啊,剛剛忘記跟你說了,我們還要先去兩個地方。」媽媽從前座轉過身,滿臉的歉意:「我們要先去載阿公的新看護,再把她送去阿公家。」

眼前又像是佈滿了來自夢裡的腥紅,一股顫慄自心底油然而生:「那個看護,叫做什麼名字?」

「她叫阿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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