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燕北
王燕北

从道人生都是梦,梦中欢笑亦胜愁。初来乍到,想找一个可以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们一起写字的地方,请大家多多关照。 ​​​​

小說連載 蘭台笑| 第四卷 第十六章(上)

天色還未到酉時,蕭凜匹馬到了宮門之前。他原本就領著殿前司的差事,禁軍見了他皆叉手而立。他按規矩遞了牌子,這才一路順著禦道入內,走得悠然冷淡,大紅的官袍在秋雨裏烈烈如火。有禁軍兵士連忙上來打傘,他卻仿佛並沒有在意,眉頭微蹙,一步步繼續往前走去。


蕭氏的兒郎自來好相貌,他這旁若無人的一走,早驚動了眾人,自有小監一溜小跑報了進去。


皇帝才剛用了晚膳,正在禦書房皺著眉翻看幾頁奏報。全喜進來稟了一聲,皇帝這才撩下了紙,皺眉說道:「怎麽?今早才告了假,怎麽這會又進來了?可說了什麽?」全喜屏息低首回道:「未曾。」


皇帝並未作聲,只是手指扣了扣禦案,眉間似有郁郁之色。


全喜垂了眼,小心翼翼說道:「小人今日去長公主府上請桂花,隱約看見府上有客。」他擡了擡眼皮,復又垂了眼皮續道:「這客究竟是誰,小人……卻也沒能看清……」


「你這老貨,」皇帝又扣了幾下禦案,卻也沒有再問,自禦案後起了身吩咐道:「便在如畫亭內擺幾樣果子候著,叫伺候的人下去。」


全喜應了一聲,知道皇帝這是有心在殿外與蕭凜講幾句體己話,連忙吩咐了小監,又上來伺候衣冠掛飾,加了玉帶,又將軟鞋換了靴子。皇帝皺眉想了想,終於低聲吩咐了幾句,全喜躬了身不敢擡頭,小聲一一應了。


才收拾妥當,只聽靴聲橐橐,蕭凜已隨著小監進來了。


待行了禮,皇帝揚聲笑道:「蕭二哥陪我去園子裏散散,如何?」這聲「蕭二哥」一叫,仿佛回到了十年前蕭凜初入幽州的時候。彼時皇帝登基不久,朝政都把持在趙哲手中。蕭凜一個人孤零零入了幽州,在皇帝眼中,就是為數不多的「外臣」。蕭潛崛起的晚,並非趙哲一脈,這幾年間兩人還頗有不和。半大的少年皇帝心中轉了幾個圈,早有了計較。


於無人處,便叫他「蕭二哥」,解衣推食,無所不為。


並不完全是惺惺作態,偌大的朝廷,冷冰冰的皇宮,少年皇帝難得的輕松時光,也真的不過是與這個半大的「外臣」相處的些許時光。


在蕭凜,雖然有敬畏疑惑之心,但京中畢竟孤寂。十八歲的少年孤身一人,舉步維艱。他是蕭潛的兒子,也是一個被蕭潛放棄了的兒子。他背後是西京的十數萬大軍,他背後也空無一人。在這森嚴的皇宮裏,他與皇帝一樣舉目無親。


一人向前一步,兩個少年人在寂寞的京城越靠越近。


皇帝親政以後威勢漸增,「蕭二哥」三個字便再也未曾出口。今日這三個字一出,聽得蕭凜一楞。


殿上的內侍早已退下,年輕的皇帝自禦座走了下來,溫言笑道:「我命人在江山如畫擺了幾樣果子,咱們兄弟一起吃幾杯酒來。」蕭凜低聲應道:「臣不敢。」果然跟在皇帝身後,二人一傘,便在雨中閑步而出。


幽州八月的雨,微涼。蕭凜將傘打牢了,難免就濕了肩頭的衣裳。


鸞與空擡著,遠遠墜在後頭。皇帝與小蕭大人閑話,又有總管特意吩咐,儀仗便不敢跟得太近,就是薄時也只敢遠遠跟著。眼看著二人背影閑適,一道行走一道低聲談笑,好像說起了什麽極高興的事情。


今年以來,朝廷上事務繁重,西境用兵久久難定,鎮南王又病了那許久,皇帝往往批折子批到半夜,非常辛苦。皇帝愁眉緊鎖,這一群服侍的人也提心吊膽。今日難得小蕭大人進宮與陛下閑話,眼看著皇帝興致甚高,薄時暗暗打了個手勢,眾人腳步就又慢了一慢。


雨勢綿綿密密,君臣二人在雨中緩步而行,皇帝興致甚好,一時提起了少年時二人的舊事。


那時候蘇澤養在長公主膝下,也在上書房讀書,與六殿下最是親厚。兩個人都是孤兒,自然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意思。六殿下又親近長公主,索性經常賴在長公主府中,兩個孩子同息同止,簡直比親兄弟還要親密。


那一年鎮南王不知從何處得了幾匹寶馬,貢了皇帝一對,剩下的便讓他們哥兒幾個自己去分。重明年幼氣盛,鬧了一場,到底搶了一匹去,還有一匹便歸了白澤。白澤向來行事磊闊,這一次卻居然沒有把馬讓給畢方,蕭凜略一思索,心中就有了計較。


那時正值年下,蕭冶隨著父親進京朝賀。他年紀小,不幾日就和蘇澤重明玩到了一起。重明新得的馬誰也不讓碰,卻偏偏肯讓蕭冶洗刷餵糖。那一陣子蕭凜提心吊膽,看著皇帝的賞賜流水一樣的給到幼弟身上。蕭冶收了賞便分成三份,一份給蕭凜,一份給重明,一份給蘇澤,自己竟然絲毫不留,問起來這孩子就大大咧咧答道:「陛下既然賜了我,自然隨我取用。我在家什麽也不缺,自然是給相好的兄弟們。」噎得言官也說不出話來。皇帝大笑幾聲,索性接著賞下去,還特地叫他來囑咐:「不少是京中才有的好東西,你自己多少也留幾樣。」


「陛下囑咐的是,」少年蕭冶擡著頭,腮幫子鼓鼓地笑道:「回去給大夥看看,讓他們見見世面,我也好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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