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燕北
王燕北

从道人生都是梦,梦中欢笑亦胜愁。初来乍到,想找一个可以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们一起写字的地方,请大家多多关照。 ​​​​

小說連載 蘭台笑 | 第四卷 十五章(下)

終歸要離別咯

蕭凜就是那時候被送到了京中。名義上是蕭氏戰功顯赫,天家恩寵,選蕭氏一子賜個出身,其實不過是進京為質。那時蕭冶年紀尚小,蕭潛思前想後只得把這個二兒子拱手相送。臨行的時候,蕭冶把自己最心愛的短刀給了他,笑嘻嘻說道:「二哥,等你秋天回來打獵呀。」

他撫著幼弟柔軟的頭發,滿心蒼涼,心心念念都是……今生再難還鄉。馬後長安城高大的城墻一點點的遠去,直到再也看不到了,蕭凜還是頻頻回首。

到了京裏,因為得了皇帝的眼緣,賜了他殿前司的出身,欽點了他殿上伺候。那天正好輪到他當值,親眼見到細雨霏霏中,二十二歲的少婦鬢邊斜插了一朵白芍藥,自雨中緩緩走入殿內。滿殿朱紫,雨聲中香煙繚繞。她一人白衣素服,又凜冽,又驕傲。

她一個女子,在大殿上侃侃而談,一派舌戰群儒的意思,還了蘇惟的清白,就以蘇澤為嗣子,重建蘇氏的門楣。

那時候十八歲的少年郎乍然離家,孤身陷在千裏之外的京城,心中無限仿徨。那天,他仿佛見到了天地間劈開洪荒的一線光,忍不住擡手擋住了眼睛。

只是……她是宣城公主。一陣尖銳的疼痛不知從何而來,少年人呼出一口沾滿鐵銹味道的長氣,又悄然把手放了下去。

十年一眨眼過去了,趙靈素的額頭仍然光潔無暇,面容仍然皎如明月,腰腹間柔和的線條給她增加了幾分將為人母的溫柔。

「二郎……」榻上人曼聲輕語,一手扶鬢,一手撐著坐了起來。她已有四個多月的身孕,行動之中已經遲緩了幾分。蕭凜連忙回身扶住她,將人摟在懷裏。一陣若有若無的清香包裹了他,趙靈素將頭靠在他肩上,笑了笑才說道:「你心中有事?」

「不知這孩子是男女……」他握住趙靈素的手,雙手交疊放在她的小腹上,慢慢遊走:「要是個男孩……」他說到一半,又停了下來,似乎不知如何說下去。

「原來是這個,」趙靈素輕輕一笑,用臉蹭了蹭他的肩頭:「你莫要多慮,我早已想好了。到時候便讓蘭溪來一趟,暗地裏抱回族中。日後……待回了西邊,自然……」一絲紅暈爬上了她的臉頰,她擡頭看了看蕭凜的臉色,斷續說道:「自然……再做打算也是可以的。」

她原本是極機敏的性子,懷了這胎之後總覺得精神倦怠,此時花香愈濃,便覺得困倦起來。又噥噥說幾句,迷迷糊糊就閉上了眼。

隱約聽得衣衫希索之聲,兩條極有力的胳膊將她抱了起來。她半夢半醒之間伸手捉住蕭凜的衣袖,低聲說道:「蕭郎,你莫要擔心……萬事,總有辦法……」長公主的手指碰到了殿前司副指揮使的手腕,柔美而纏綿,讓人的心一跳。

蕭凜手臂緊了緊,把人揉在懷裏,又松了松,生怕壓到了人。他的手微微發抖,嘴唇緊閉,只覺得雙太陽一跳一跳的疼。從水榭到臥房,他一步一步走著,心裏只盼這條路永遠不要到頭。

昨夜陳孝常手下快腿趁夜入城,所稟的事情聽得他心中大亂。父親去世,三弟已反,與南庸顧氏做了一路。弟弟要他盡快出城,陳孝常和蘇蘭溪一路接應他回長安去。

「少帥讓屬下稟二爺,請二爺盡快出京。若是西邊消息傳到京中來,只怕就走不脫了,」那人俯首,深深地磕下頭去:「城外已有快馬,小人們拼死也要護得二爺西行。一路接應都安排好了,請二爺放心。」

「少帥說,蕭家軍上上下下,都等著二爺早日歸來。」

窗外雨聲霖霖,這一席話聽得他心亂如麻。城門已關了,他遣那人下去歇息,自己在書房坐了半夜。他想起來了很多事,一件件一樁樁,剪不斷理還亂。

索性告了假,天亮了就打馬直往宣城公主府上而來。

四下裏一片寂靜,他抱著心愛的人一步一步走在這個秋天裏。空氣裏是桂花的香氣,四下裏是一片寂靜。不知何時雨又起來了,從檐下滴下來噠噠作聲。

這寂靜的雨聲,是離別的聲音,是心碎的聲音。

他低頭親了親趙靈素的鬢角,輕聲說道:「……辛苦你……」

辛苦你,要獨自一人生下這孩子;辛苦你,要獨自一人撫養這孩兒;辛苦你,要獨自面對未來。

他疲憊地閉了閉眼睛,在秋天的樹蔭下,他悄然停下了腳步。仿佛長途跋涉的飛鳥用盡最後一絲力氣伸展雙翅,他發出一聲無聲的嗚咽,垂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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