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s戴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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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p culture & mad luv

没有人是一种观点

上周末才跟老周在播客里提到了欧文,表达了我们坚定的 TeamKyrie 立场,第二天欧文就又因为在媒体面前“大放厥词”站在了舆论讨伐的中心。当然了,我还是站在 TeamKyrie 这头的,因为欧文已经做了合理的解释,如果连这么清晰明白的话都听不懂,那就让我斗胆分享一下,备受争议的黑人民族主义领袖 Khalid Muhammad 于1994年在 Donahue show 的视频

这个让在场白人面露不快,同时引发黑人阵阵鼓掌欢呼的采访,比现在社交网络上讨伐贴标签可厉害多了, Khalid 的立场和陈述比欧文激进八百倍,放在今天可能会被封杀地透透的,对我来说,除了有个别语言指向过于粗暴,Khalid 的话一点儿错都没有,并且应该被再次拿出来反思。访谈提到了当时的几起恶性社会事件,包括现在已经不会被提及的1993 Long Island Rail Road shooting:牙买加裔黑人 Colin Ferguson 在长岛列车上随机射杀了 6 名白人,并导致十几人受伤。Khalid 在 Kean College 的一次活动中说:“I love Colin Ferguson!” 主持人问他这样说的原因,Khalid 回答: ”我说我爱 Colin Ferguson,就像有很多美国白人爱 General Schwarzkopf(曾担任美国中央司令部司令,海湾战争多国部队总司令), General Westmoreland (越战期间任驻越美军最高指挥官,美国陆军参谋长), General Patton(血胆将军,二战期间美国陆军上将), General MacArthur(美国陆军五星上将,参与过一战、二战、朝鲜战争)和 Eisenhower 一样,美国给这些杀手们荣誉和奖章。I am sensitive to the pain and suffering of the loss of lives on that train, but I am one of the rebellious slaves and so when black people stand up out of pain and suffering and frustraition, I understand after 500 years.” 

首先要说明一个必要的背景,就是凶手 Ferguson 报复杀人的动机,是他在美国因为种族歧视饱受压抑,这个绝望的黑人最后选择了一种最激烈的方式来表达他的痛苦。Khalid 这番言论看似极端且强词夺理,却也揭露出了一个更加复杂深刻的种族冲突与道德判断问题。在场沉默的白人与赞同鼓掌的黑人形成鲜明对比,好在双方在后续的激烈辩论时都保持着坚定和体面,在关于“antisemitic”和”reverse racism“这些话题时,充满了让人惊叹的交锋碰撞。

Ferguson 的行为是恶劣的无疑,但这是一个社会惨剧,我并没有认为凶手值得同情,我也因为受害者遭遇了这些感到心痛,但我同样可以理解 Khalid 为何发出那样的言论,在系统性压迫中无路可走而犯罪的黑人,与那些在战争中以国家正义之名杀人的“英雄”相比,体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道德评价准则。Khalid 用这两种情况做对比,不是在合法化自己“I love Colin Ferguson!” 的言论,而是在向我们说明,这个建立在对黑人的种族歧视历史上的社会,会对每一个人施暴。黑人的反抗也有残暴极端的,但这不该是我们唯一看到的结果。

这场访谈的尾声,还有一个高潮,就是 Khalid 在被指责是逆向种族歧视白人时所作的反驳:种族歧视,是偏见与权力组合的结果。我在这里所说的对白人的偏见,不会对任何一个白人的住房、经济、生存问题产生影响和威胁。这一段有力的陈述,直到现在仍然振聋发聩。

这也能接着我在播客里没有详细阐述的立场:为什么我仍然会对那些道德上有问题的黑人艺术家抱有同情,我并非是通过衡量一个人受压迫的程度来为他的不当行为开脱,而是我可以深切地体会到人本性的复杂和矛盾,黑人群体遭受的压迫历史,当然,还有现如今公共讨论空间里我们思考问题时的直接与肤浅。也就是在两年前,我个人还处于一个非此即彼的判断标准里,我会把一个人简化成为一种意识形态的单一体现,但后来我意识到,行为有道德上的对与错,但行使这些行为的人没有这么简单,尤其对于本身就处于边缘,或本身就是被权力迫害的人,他们所处环境里衡量道德的标尺,很多情况下本身就不是正义的。就像 Dave Chappelle 那个经典的“恐同”笑话:”you could kill a black man at the Walmart, but you could never hurt LGBTQ community’s feeling.” 

在道德判断的矛盾问题上,我最近还因为《纽约客》这篇关于伊朗导演法哈蒂剽窃事件的深度报道,有了更深刻的认识。法哈蒂在谈及自己在作品中探索的主题时如此说道:"According to what scales, according to what system of weights and measures, can I recognize a behavior as ethical and another as not ethical? This is the greatest question of my life." 这篇长文详细写出了艺术家本人的行为与作品在道德上如何评价的矛盾,在我看来有一个相关的角度(我们此时不去鉴定法哈蒂是否剽窃),就是《一次别离》这部作品的产生过程和之后一切相关的后果,都有着复杂的不一致的动态,这里面有艺术创作自由与国家权力的对抗,艺术界中的权力关系,还有最让我触动的,关于人本身美好珍贵的同情心和奉献。伊朗当局主动促成了电影的获奖作为国家宣传手段,并不能否定这部作品的艺术价值,也无法给法哈蒂定性是这个极端政府的代表,动机单纯只想寻求正义说法的 Masihzadeh 在诉讼过程中得到当局喉舌媒体的背书,也并非由于伊朗政府想要保护女性,而是成为了被利用的无辜工具,而创作主题围绕在极端政权中人类命运的法哈蒂,同时也有欺骗和厌女的行为,这整个事件中最弱小的毫无发声机会的狱中犯人 Shokri 只能在一次特赦中,看到自己的故事被赤裸暴露在世界的面前,从此需要活在恐惧和内疚之中。这一切都太心碎,也太不可思议了。行为的对立可以同时体现在一个人身上,人性的美丽、脆弱和复杂,却无法用一个标准来审判。

最后还是想说回到欧文最近面临的一系列指责,我觉得大部分讨论都围绕在他的行为是否反犹,这种行为为何是反犹的,实在是浪费时间。因为第一,我不认为他分享了“Hebrews to Negroes”这本书就该被扣上反犹的帽子,而且这本书也不是在宣扬对犹太人的仇恨(我当然已经列入必读清单了,并且本书在美国亚马逊和 Goodreads 上的评价也很值得一看);其次,正如欧文回答记者时所说,一个人类并不是某种观点,我觉得这一点尤其重要,如果把人等同于一个观点,一个思想,一种意识形态,这是一种愚蠢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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