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我没有穿衣自由。

我，20来岁，女，留着爆炸头短发。以前追求“设计感”，现在穿舒适的、没有过多logo和花里胡哨的设计、普通裁剪的衣服，不化妆，皮肤天生黑还喜欢晒太阳。

对于我的外貌，我的追求是与众不同。我有我自己的执着，比如我不喜欢化妆品涂在脸上的气味以及涂在脸上的厚重感，所以不喜欢化妆；不喜欢太多太满的设计所以我倾向于纯色的衣服，反而我比较注重裁剪和衣服的材质 但是又不喜欢太贵的衣服 所以慢慢发现无印良品其实就蛮好；我喜欢自己身上略微与众不同的地方，尤其满意自己的皮肤，好像逐渐变深的肤色能让我觉得跟自然更加亲近，有种健康的感觉；至于留短发，因为我觉得相比长发，短发更加灵活多变，可以尝试不同类型的短发，而且短发对我而言像是摆脱了某种束缚。 我喜欢自己身上淡淡的流浪气质，看似不经意，但是我的外表都是根植于内心的价值观的，这样的我是自在的。

国庆假期，跟随家人一起回家乡参加堂哥婚礼。但是，回老家见到这么多人以后，我发现，在穿衣打扮这件事情上，我跟周围人有不可调和的矛盾，逐渐升级为一种窒息感。这种窒息感在不断压迫着我，好像无时无刻都有人在评价我，认为我太“朴素”、没有“女人味”、随时随地都有人给我着装和打扮上的建议：

在家里，妈妈奶奶姑姑就会说：

“今天带你去买几件裙子吧”

“女人要穿出女人味”

“你去婚礼就穿这个白鞋？ 带你去买一双皮鞋吧”

“你要学会穿高跟鞋了”

“头发这么乱，今天去理一下头发”

“穿衣打扮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家庭的脸面”

“你要慢慢开始学着穿裙子”

“把头发留起来吧”

就算到了外面，去理发店的工作人员也会说：

“你怎么把自己的头发烫这么卷？”

“这也太卷了吧，到底为什么要烫这么卷？”

还有更无礼的说法：

“你是不是平时都不防晒，不擦面膜的。你看看你晒这么黑。”说着伸出自己的手强行跟我做对比。

这些说法让人觉得不断在被冒犯，好像我的发型、肤色都是一个错误。审美只有一种标准，就是她们的标准，或者说是她们被灌输的标准。我感觉她在用她审美观垄断话语权。她都没有考虑到，如果我对这个发型和这个肤色很满意，那一切都没有问题。

在晚宴上也不断被人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甚至把我跟其他穿着优雅得体的姐姐们作比较，想以此来训导我。听到好多人说“她怎么跟男孩子性格一样”，“五官立体但可惜不会打扮” 甚至还遭遇认错性别的尴尬。

这样的事情随时都在发生，虽然只是间断的一句话，可是一人一句就足以把我淹没。我就像一个气球，不断被吹气膨胀，然后在承受不了的时候爆炸。一开始我会解释自己对于外貌的偏好，妄图让别人能尊重我，不要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我头上，不要让我觉得我是一个受人摆布的布娃娃。慢慢的我失去耐心了，无论我怎么说都无法动摇他们根深蒂固的思想。而且我面临的是一大群人。于是我放弃一切对话的可能，当他们要对我的外貌评头论足的时候，我选择转身离开，我实在是太气愤了，我有好多疑问：

到底是为了谁而打扮？

谁来定义什么是美？

女生一定要穿裙子、留长发吗？

只有穿裙子、留长发的才是女生吗？

为什么每个人都像吃饱了没事干一样，逛街买衣服和关心别人的穿着打扮？

25岁，短发、黑皮肤、不穿裙子我就是个被人指指点点的异类？

我们社会对他人隐私和决定的干涉太严重了，一切都要以集体的意志为中心，完全扼杀了个性的空间。不敢特立独行，不敢标新立异，那么他们是为了融入到千篇一律的人群中，来获得一种懦弱的安全感吗？ 他们到底是在看不惯我的着装，还是看不惯我与这个社会无法契合的棱角。

最无力的时候，是当他们对我的气愤、我的窒息感无法理解，只轻描淡写回应一句：“我们都是为你好” 。

我明白了，在这里我没有穿衣自由，更不要提其他。

后记：

（虽然这么讨厌按照世俗的眼光去穿衣打扮，但是如果出现特殊情况——哥哥嫂子邀请我当伴娘。我还是义无反顾地答应了。虽然这对我来说很有压力，我实在难以想象把自己装进那样一件温柔又端庄的晚礼服里是什么样子，光是想想也觉得十分违和。后来，我剪掉了我的爆炸头，浓妆艳抹，身着香槟色拖地晚礼服出现在酒席上。我发现之前那些指指点点的亲戚纷纷露出满意的微笑，有的人震惊到拍拍隔壁人的肩膀低声耳语，好像这件事情多么有重要且有话题性。

这下大家都满意了，只有我觉得不自在，好像失去了自己一样畏手畏脚，无法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