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樹的流浪之歌
直樹的流浪之歌

一名喜歡戲劇與跑步的日文翻譯, 一名熱愛旅行與書寫的街頭藝人。 民謠|書寫|行旅|全馬|劇場 Matters文章索引: https://nice-crayfish-628.notion.site/d848efa3d05d45b5ba89ebbaee03a020

世上本就不存在隨機的事

在時間的長廊中,有時我們不必非得「做些什麼」,只是純粹去聆聽,或許便有機會找到內心中,屬於自己的答案。

貘與我從台中精武站,搭上了南下的區間車。

此行目的是參加婚宴,貘在菲律賓遊學時的朋友結婚了。當列車來到彰化,不知何時已坐在博愛座上的老婦人,正向一旁的外國人搭訕。老婦人並不會講英文,我決定雞婆幫忙翻譯。

「你正在旅行嗎?」老婦人似乎看到外國人的兩個大小背包,拋出了經典款的開場白。外國人有點害羞,雖回答了老婦人的問題,但並沒要聊下去的意思。在與外國人多寒暄幾句之後,老婦人完全無視了,外國人那回答問題後的微妙沉默,竟開始娓娓道來自己的人生。資訊量之龐大,已超出我的英文能力。我沒繼續翻譯,只是在旁靜靜地聽著。

老婦人有五個孩子,唯有老么生得特別晚,以致老大跟老么差了22歲。就在老么出生後沒幾年,先生竟意外過世,所以老婦人只得一個人扶養五個小孩。因為家計實在難以負荷,所以老婦人曾三度把還小的老么託付給別人領養,但始終放不下心,最終仍都接了回來。以開計程車維生的老婦人,於是把老么放在車上一起跑車,才得以度過了這漫漫人生。

長時間跑車的奔波勞累,讓老婦人返家後總是倒頭就睡,沒有餘裕再陪著老么。時光荏苒,孩子們都大了各奔東西,不是嫁到國外,就是到國外工作。唯獨老么一人還留在台灣,且因未能向兄姊一樣,得到充分資源到嚮往的國外求學,不願與老婦人親近,對老婦人有著怨懟。

老婦人有些遺憾地說,自己以前為了方便,常買速食給他吃,沒能真正照顧好他。後來老么更是整個人消失無蹤,秘密地與香港同學結了婚,從未給老婦人捎上隻字片語。

是怎樣的因緣,讓我在一輛前往陌生目的地的車上,聽素昧平生的老婦人,述說著關於她小兒子的故事。而我正好也是一位,與哥哥姐姐差距頗多,在成長過程中亦曾感到委屈的老么。老婦人那番話,像是在說給我聽似的。

下車前,老婦人祝福著我與貘:「祝你們生活美滿。」那一瞬間,過往旅行片刻跑馬燈似地浮現。我憶起了曾經受惠的許多善意,與自己透過接受那善意,試圖傳遞給其他人的意念。那意念與此刻的我連結,使我理解,也許祝福的真諦或許在於:即便互不相識,我們也能在這短暫的相會中,貫穿所有的時間。

在時間的長廊中,有時我們不必非得「做些什麼」,只是純粹去聆聽,或許便有機會找到內心中,屬於自己的答案。

老婦人在田中下車後,原本成為我與老婦人對話契機的法國人,開口感謝我們幫忙翻譯。法國人正在台灣旅遊三個月,現在剛好過完一半,人正往台南的路上。當我問起他最喜歡台灣的哪裡,他聊起了他喜歡大自然與健行。我給他看了上個月去登山的照片,並推薦他若是一日行程,也許可以去宜蘭的桃源谷走走。

最後換我們祝福法國人:「Bon Voyage。」像曾經我被許多人祝福地那樣。

我們在石龜車站下了車。剛經歷完時間濃度很高的旅程,迎接我們的是滿滿的稻田。車站外連一台等待載客的計程車也沒有,我與貘走到了大路上,嘗試舉起大拇指攔便車。

不出三分鐘,一台開著小貨車的大哥停了下來。大哥一聽到我們要去婚宴會館,便熱心地繞路載我們去。5公里的路沒幾分鐘就到了,我拿出公司裡日本上司帶來的千層酥,給司機大哥作為謝禮,順利地走進婚宴會場。

進到會場就座沒多久,在澳洲認識的朋友Ryan上來與我招呼,三年沒見到他的我愣了一下,為什麼他會在這裡?一問之下,原來Ryan正是貘的朋友的親哥哥。世界總是小到我不禁想笑。

婚宴會場上,技藝精湛的美女小提琴手,繞著諾大會場拉著歡快的旋律,二位來賓開心地掏出了千元紙鈔,給小提琴手當小費。大螢幕上播放著,新郎意志堅定追求新娘六年,甚至飛去菲律賓為愛走天涯的過往。之後新郎現場拿起了吉他,與請來的婚樂團一起合奏,重現曾向新娘彈唱告白的場面。

回程時,我與貘再次嘗試搭便車回斗南市區。這次在馬路上等了五分鐘,一位參加完婚宴的年輕媽媽,停下來載了我們一程,後座還載著她的女兒。這次下車時,貘把她婚宴抽到的爆米花送給了媽媽。一切好像旅途時般自然。

一個不抱任何期待的旅途,往往能有最大的收穫。「搭便車不是一件隨機的事。」李易安說。我想,或許這世上本就不存在隨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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