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梟
硝梟

旅居各地,差強人意專職研究神話與妖怪傳聞,時常徒步橫越沙漠岩岸,舟船縱跨冰川雪山,難得一介閒散人。

第三五章    胡斯卡魔琴(3-35-1)

(3-35-1)

第三五章 胡斯卡魔琴



  禽滑、媯盤和腹䵍三人會合後,四下遍尋,陡見遠方奔來一匹公馬,那馬兒蹦跳不休,彷彿受什麼異物干擾,三人細視甚訝,其頭頂鬃毛竟夾掛一隻死去的盲椿象,數隻儷蟌正圍繞盲椿象胡亂飛竄,禽滑點足旋身,飛躍至馬前,甩捲袍裙,收去盲椿象和儷蟌,兩掌十指如擬花搖瓣,拂撫公馬的耳朵和頸部,俄頃,公馬便平靜下來。三人察望馬蹄來方,乃由奧赫熱河河岸往東延續,三人立即疾馳追蹤。


  過不多時,即眺見河面半沉著一白色繭狀物,晨陽初照下金光明滅,三人呆望那繭好似蜘蛛天雪罟包覆一具人體,腹䵍率先回神,衝入河中,撈抱起罟繭,赫然發現繭下黏附墨薔淳,繭內之人毋庸置疑,必是墨薔梢。目睹幾乎被河水滅頂的墨薔姐弟,媯盤六神無主,腳步一動也動不了,禽滑齒間打顫,仍伸手扯著媯盤奔進河中。


  罟眼空隙顯露出墨薔梢遭難慘狀,媯盤脊背寒涼,一個重心不穩、摔跪水裡,觳觫失魂,禽滑亦一句話無法說全,哽咽道:「小梢⋯⋯梢她⋯⋯。」說著便流淚。腹䵍伸指穿過罟眼,按進墨薔梢衣內,觸搭幾處心口宮穴位置,斯須忙道:「快卸除梢小姐身上天雪罟和鐵鍊!我要施予急救。」媯盤迷茫瞧看腹䵍,腹䵍則眼神堅定地點點頭,不再言語,防禦型護神一句保證,勝抵千言萬語,媯盤嘴角微顫、站起身,與禽滑共協助腹䵍將墨薔姐弟拖上岸。





  拔開蜘蛛天雪罟,媯盤再次受激,他傾注畢生之愛恨,修築跨不過的壘壁溝壍,只為保墨薔梢獲得常人女子幸福⋯⋯如今這局面算什麼⋯⋯手挽軟腰劍一挑一砍,鐵鍊應聲斷裂,媯盤扔開劍,擁墨薔梢入懷,下顎輕靠她額頂。


  墨薔梢周身沾染血液量過多,反覆乾涸浸水,令人怵目驚心,尤其背部那刀致命傷,透散妖邪靈力,大是出自無頭騎士手筆。他三人心生疑竇,要說無頭騎士捉走墨薔梢,為的是替摩諾史塔托斯重煉賢者石,又何以殺害她,忒沒道理,當下護神們自然不知,化學騎士已結盟摩諾史塔托斯,而馬克西米利安獨斷違拗雙方盟約,從中攪局。


  正值腹䵍掌結「渾敦鑿竅印」,唸咒施術、指揉掌推,運行導脈活穴之法,逼出墨薔梢體內之厲氣瘀血等諸多損傷時,禽滑背對媯腹兩人,暗自用扇柄刮除墨薔淳腹部的膏藥,冷不防一驚,駭見刀傷以定海耳針和嫘祖蠶線縫補,心中一沉,撕下半幅袍裙,遮裹起來。腹䵍醫治甚效,半小時過,潰爛炎腫等內毒盡祛,墨薔梢生肌還膚,原本嵌在肉裡的鐵鍊,紛紛退落。


  腹䵍歎道:「雪蕈岩藻膏敷塗傷口數日,不日可癒。萬幸梢小姐靈力稀薄,性命無虞,只是刀創折損,唉,日後免不了易病。」媯盤攏緊臂膀,問道:「我自會守住她⋯⋯腹䵍,為何梢仍無氣息?」腹䵍回道:「讓人用藥了,再等等。」數分鐘後,墨薔梢鼻間弱吐游絲,開始自主呼吸,媯盤大喜,煩躁身心稍稍放鬆。


  「天亮了,不宜久留,先回吧。」禽滑背起墨薔淳,腹䵍一把拉住禽滑,憂問:「我瞧小淳鉅子腹部⋯⋯。」禽滑打斷腹䵍之言,岔題笑道:「無礙,不過皮外傷。倒是這十字架⋯⋯哎呀不管了,搬走先,回頭讓青曇善後。腹君,搭把手搬十字架,別漏了蜘蛛天雪罟。」語畢,禽滑快步先行,媯盤收軟腰劍入腰,小心抱起墨薔梢隨後。


  腹䵍愁望禽滑背影。





  黑色大理石湯池內注滿溫泉水,煙氣蒸騰,烘得媯盤灼熱,他扭緊水龍頭,倒了些草藥粉到水中,轉身解開墨薔梢的華絲紗長衫。胸領前兩顆菱釦甫啟,垂軟衣料立即滑露她肩頸一片粉雪素膚,他厭惡她穿白色衣物,從此,她只穿灰色。


  白色令她看起來柔媚驚世,他容不得他人傾心於她。


  媯盤毫無猶豫褪去墨薔梢所有衣物,抱她入水,兩具冰裸肌膚密貼於燙泉裡,滾沸真心不知幾許。墨薔梢昏沉沉地癱躺媯盤懷內,兩日來,她時醒時睡,他半步不離;她淚水混融汗水,涓流過他胸腹疤痕,他輕握她手腕,端詳她掌心先前被匕刃所割傷口,已呈淡粉紅線條,他平貼她掌於胸,令兩道疤重疊。


  後背傷呢?


  可笑他墨薔護神,莫說阻止不了另道愈加慘烈的傷害,他便是將苦痛插進她心臟的第一人。媯盤替墨薔梢塗抹雪蕈岩藻膏,指尖卻不由自主地來回撫觸其腰間,意亂情迷,他改摸她唇瓣,極力忍住舌齒纏繞的慾望。


  他媯盤仍有心跳麼?


  儼然久違地聽見千年前的心音。



  待得小半時辰,媯盤抱墨薔梢趴睡床榻,她額頭滲汗不止,顯是讓劇痛催醒。墨薔梢嘴角忽噙漾嘲諷笑意,媯盤明瞭她笑他的矜持。他沉默坐倚榻緣,尋思或許蓮佛蛉子的愛,對他而言,不必折騰真心,方是真正輕鬆解脫,聰明若墨薔梢如何不知,彼此太貪心,也就變質沉重。


  疼痛加劇侵蝕墨薔梢,既然媯盤心門緊閉,她更不願他看見脆弱,下意識將額頭越深埋進被中。動作再輕,那份流淌墨薔家血液的倔強,依然逃不過媯盤視線。


  媯盤欲再多上些膏藥,墨薔梢排斥,縮了一下背脊。


  媯盤頗惱,一把扯掉薄被,凝視墨薔梢赤裸腰身,美得令人恍神,他俯首吸舔傷口旁細膩肌膚,直至臀腿,墨薔梢背脊酥麻,繃緊身子,媯盤伸手進墨薔梢頸窩,抬起她頭、扳正對視。


  情愛不需含蓄,眼神交會放縱。她藉傷,勒索他的憐愛,使他無法再自欺逃離;他藉她傷,刻意加深關心則亂的荒唐,淡化永世糊塗。成年人之愛,愛得卑鄙無助,更愛得奢求冷漠⋯⋯拋開複雜與羈絆,單純交付肉體性歡,不行麼?


  媯盤深吻墨薔梢。


  危樓憑欄疏狂醉,青瑣丹墀。詎相見期兮敘悲,搔首白頭。念思思,衾寒枕冷。





  好癢。


  毛絨絨的東西搔癢鼻孔。


  慢慢睜眼,小絨毛的圓肚腩恰巧堵壓眼皮上、短腿晃踢鼻孔前,不知忙乎些啥事,我打了個噴嚏,魁鎌螳蜂立馬怒氣沖沖殺上前,猛烈振翅、亂揮鎌刀,一見魁鎌螳蜂和小絨毛,我禁不住悲痛,流淚,祂倆倒安靜下來,落坐我胸前。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房門打開,腹䵍端藥進來,見我已醒,喜道:「小淳鉅子你醒了。」腹䵍扶我坐起餵藥,我卻埋頭他懷內,用力哭泣,喊道:「腹大哥⋯⋯嗚嗚⋯⋯我害死姐姐了⋯⋯嗚⋯⋯。」腹䵍拍撫我背部,柔聲安慰:「梢小姐沒事。」我猛一抬頭,口齒不清說道:「不是的⋯⋯姐⋯⋯姐姐死了⋯⋯她沒有呼吸⋯⋯。」腹䵍微笑解釋:「梢小姐其實是進入高度休眠,生理機能運行極緩,你因看見她的外觀狀態,情緒過度悲傷,察覺失準而誤判。」我一時語塞,那現場又是五朔花柱、又是鐵鍊十字架,祭祀意味十足,構建出完美劇場特效,對了,當時鴿群爆炸,馬克西米利安一度屏擋墨薔梢身前。


  喝完藥,腹䵍收拾碗碟,語氣略僵硬問道:「小淳鉅子傷口還疼嗎?」我搖頭道:「小傷,沒事。」腹䵍靜默了幾秒,淡笑道:「是麼,禽滑君也說無礙。」我悵然若失,只得問道:「我睡多久了?」腹䵍答道:「兩天。小淳鉅子先休息,晚餐煮好,我再端來。」我「嗯」了聲,點頭答應。


  腹䵍出房後,我頹喪地掀起上衣,腹部纏繞一圈乾淨紗布,原來兩日都由禽滑換藥,他隱瞞眾人我的傷勢,切確理由,必然與摩諾史塔托斯派露西菲拉,給我的那張請柬交易有關。沒勇氣對腹䵍講明馬克西米利安的陰謀。兩人在腹䵍心中地位,是等重衡量的天秤,抑或高低競賽的蹺蹺板,我無法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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