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梟
硝梟

旅居各地,差強人意專職研究神話與妖怪傳聞,時常徒步橫越沙漠岩岸,舟船縱跨冰川雪山,難得一介閒散人。

第八章 不了風首的惡趣味(1-8-3)

(1-8-3)

  不過!我挺厭惡魁鐮螳蜂這種蟲,因為⋯⋯牠殘忍。魁鐮螳蜂捕食獵物速度僅零點零零二秒(普通螳螂平均零點零四秒),以吸食小型禽類及小型哺乳類的「腦漿」為主,說句實話,我極度噁心魁鐮螳蜂的「飲食習慣」,深深地為仙鶴蝙蝠感到憂心,要不是為了製造蝙蝠漩渦,我第一時間就將這蟲踹到地獄門邊去,真不知爺爺怎麼想的,養這種蟲損害善良品德。


  那隻魁鐮螳蜂飛進煙霧後,不消數分鐘,煙霧便散去,空中頓時黑壓壓一片,眾人不禁驚呼,原來百萬隻仙鶴蝙蝠藏匿霧中!


  魁鐮螳蜂身軀僅拇指長寬,面對體型大牠數倍、群體多牠百萬倍的仙鶴蝙蝠,牠敏捷地振翅移動,狂烈地揮動兩彎鐮刀,所向披靡的斬首仙鶴蝙蝠,我生平首次見識何謂「一夫當關、萬夫莫敵」,對牠的厭惡也收斂幾分,不禁佩服他的勇猛。仙鶴蝙蝠雖不具攻擊性,卻也不甘心束手待斃,紛紛露出頰牙,回咬,魁鐮螳蜂以鐮刀隔擋,兩造對峙,宛如武林高手招式間進退攻守,風範翩然。


  見群獸以圓型陣勢圍攻,魁鐮螳蜂驟捲身軀、橫併鐮刀,仿似龍捲風行進軌跡回擊。


  龍捲風何以破壞力強,即歸因「捲」。人體做出「捲」的動作,其概念可視為抵抗地心引力,充分延續向心力和離心力,且只有兩項運動能將之發揮至極限,花式溜冰和國際標準舞。花式溜冰如飛駝轉、蝴蝶轉等旋轉動作中,我們可以明確看到縱向及橫向的平衡拉鋸,故覺其姿態「美」。


  魁鐮螳蜂於半空,僅靠自身力量便能做出如此高難度動作,足見其雙翅及身軀的協調,舉世獨絕,凝望著牠,我眼前乍現墨翟鉅子十二劍法:「跳翟獨爪」、「朱翟環舞」、「怒翟指尾」、「春翟綻羽」、「乳翟習步」、「晨翟揚冠」、「澤翟刷翅」、「雌翟鬥眼」、「閩翟伸喉」、「雙翟嬉喙」、「眾翟戰敵」,此十一式雖招招狠辣凌厲,然而於對戰中,連貫性卻不流暢,我一直認為乃己身功力不足所導致,忽明白,鉅子令製成溜溜球造型,除「旋力」、「轉力」外,我正缺乏「捲力」,俄頃間,醍醐灌頂、茅塞頓開,瞬息瞭然劍法第十二式,居然就是「捲力」,爺爺墨薔梟果然守信,派魁鐮螳蜂來教我。


  魁鐮螳蜂愈捲愈狂暴,靠近牠的仙鶴蝙蝠非死即傷、斷頭碎翅,屍體全掉進沼澤內,被吞噬。牠更壓迫氣流的流動方向,逼得仙鶴蝙蝠為了不捲進鐮刀下慘死,開始朝氣流反方向飛行,一隻兩隻⋯⋯百隻千隻⋯⋯萬隻百萬隻⋯⋯仙鶴蝙蝠繞著那中央石柱,規律列隊、搏扶搖直上,形成旋渦狀。





  「蝙蝠旋渦!」「厲害!」大夥兒震驚之餘,更連綴讚嘆。


  百萬隻仙鶴蝙蝠循柱直達隧頂,我霎那領悟,喊道:「走!」率先跳躍,踩上仙鶴蝙蝠背部,微張雙臂,略搖晃地一步一步向上走。其餘人見狀,也終於明白,蝙蝠旋渦最終樣貌,竟是「無形階梯」。


  踩在仙鶴蝙蝠圓小軀體上,甚不忍心,但腳底宛猶騰雲駕霧的觸感,卻十分新鮮,我打頭陣、孟勝殿後,吳嚮因年長且武術根基不強,由禽滑攙扶置中。愈走愈高,離地面已超過百米,我瞇起眼睛望下,魁鐮螳蜂猶自捲轉,應有四十多分鐘吧,令我心生景仰。牠會不會捲轉完就「暈死」?換作我,恐怕內臟早從嘴裡飆吐出來。


  到達隧道頂端時,我愣住,岩磐整塊兒牢牢固固,全無出口。不對,不了風首既然把濕婆心放在蟾授屍花棲息地,視肉怪獸又被他們製成標本杵在隧道內,證明他們也藉蝙蝠漩渦從這邊出去⋯⋯只有一個可能,此岩磐為不了風首假造的。我拋撒蜘蛛天雪罟,沾黏整片岩磐,大喊說:「注意頭頂!」用力一扯,整片岩磐垮落,眼前陡然明亮,我們已離隧道、出到野外。


  跳出凹陷的岩磐,大夥兒相互拉拔,不一會兒,全員出洞。洞外青朗,正值陽午,迎面襲來涼意,我們位處一條濁河的河岸,河面寬約十米開外,因水太濁,深則難預估。


  後背包裡的黑貓白貓騷動起來,是種不舒服的躁動,而我脖頸倏地暖濕,轉頭看,哭笑不得。


  那隻魁鐮螳蜂大搖大擺地,左抱右擁兩隻被牠斬首的仙鶴蝙蝠屍體,非常大爺的窩在背包和我後頸間,吸吮飽餐蝙蝠的腦漿,完全不顧及他人覺得牠有多噁心。我向魁鐮螳蜂嘆氣說:「喂,大爺,你吃就吃,別他媽的吃得那麼噁心,還在我地盤野餐。」禽滑笑說:「牠大爺等等吃完,蝙蝠屍體直接地塞入你後衣領中,丟乾淨了事。」我笑罵:「牠大爺,你也大爺的。」眾人見我和魁鐮螳蜂的模樣滑稽逗趣,忍俊不住哄笑。





  一行人走至濁河邊上兒,才發現河面不對勁。


  河岸這頭,也就是我們所處的地方,盡皆礫石和雜草,連棵樹也沒有,而河那頭,生長整片不符合邏輯的樹林──針葉冷杉林帶──適合製作乘筏的木材。媯盤審視濁河長度,森然說道:「看這河面長度,沒走上三天離不開這片河區,不符合效益,必須渡河製作木筏。」我和姬朦煙下意識對望,對曾經歷古代世界的護神們而言,製作木筏家常便飯,可連斧頭都沒拿過的我,製作木筏未免太不現實,我半開玩笑說:「攜帶的繩子不夠,要剝樹皮搓成繩子嘛。」孟勝再自然不過地回答:「是,我稍後會教鉅子和姬同學。」我僵住笑容,誰想搓樹皮呀,說:「喂,蛋塔,把你的水螅劍分裂吧。」我異想天開,想姬朦煙的匡夷劍可一分為九,說不得能搭起劍之橋,再借力使力,跨越十米寬的濁河非難事。


  姬朦煙正欲取劍時,腹䵍忽道:「河裡有機關。」不用再多介紹,大家已該記牢腹䵍是防禦型護神,總能在關鍵時刻發現矛盾點,眾人定睛細視,依舊觀察不出異樣。我朝姬朦煙說:「蛋塔,你試試。」姬朦煙將匡夷劍投向河面,喊道:「散!」


  匡夷劍散成九柄,於濁河上巡飛,正值偵查之際,九劍陡顫,倏忽下墜,眾人甚驚,姬朦煙更不禁低呼,緊急召回匡夷劍,我見勢遽變,深怕匡夷劍沉河後便消失,速撒蜘蛛天雪罟,纏吸九劍,勉強保住匡夷劍。


  姬朦煙接劍,抓牢,冷汗微淌,解釋說:「匡夷劍為玄銅材質,極可能受鈾山磁力影響,失去重心。」禽滑道:「小淳,鉅子令。」我振臂,鉅子令斜切旋出,雖不及匡夷劍偵查範圍廣,功效卻雷同。


  半空滑了數圈,無什變化,我一翻腕,使將「怒翟指尾」,鉅子令筆直撞擊河面──乍雷轟響、河波傾盪──河底突地猛速竄升無數暗黃石柱!


  偌長偌寬的濁河,欲計算究竟多少根石柱,既浪費時間又不切實,本來石柱升起,不再變化即罷,偏生一分鐘過後,又降下!還未能記熟相關位置。更糟的,這些石柱銳頂粗皮、苔附鏽擴,莫說輕碰淺刮幾釐米不礙事,單單磨蹭表皮的血口,肯定要數天方癒。我仰天恍神了會兒,搔頭說:「這該不會是『八陣圖』吧。」姬朦煙皺眉罵聲:「胡扯!」我嘖聲,大提自我精闢見解:「廢話,鄭和下西洋都已遠繞非洲好望角,誰敢保證諸葛武侯沒來過卡普阿斯河流域。」


  腹䵍沉吟,假設道:「石柱生黃鏽,且匡夷劍受阻,無疑是鈾礦。方才鉅子令觸河面,磁極引力無意啟動機關⋯⋯或許真是『江流石不轉,遺恨失吞吳』,反轉思維,『石轉』⋯⋯則『江不流』。」眾人猶醍醐灌頂,好像有那麼幾分道理喔,我尤其贊同,我的護神,理所當然支持我的見解。媯盤續道:「河底石柱定有幾根是關鍵引擎,必須找出。」


  禽滑答道:「觸及河面方可啟動機關,得在石柱升起同時,找到關鍵石柱。」此話說來輕巧,實際執行卻是驚險萬分。


  河面與石柱間,彷彿滿佈無影線,碰觸河面俄頃,石柱即速升,人體反應能否快過石柱上升速度?更何況要同時判斷哪幾根石柱是關鍵。究竟哪號無聊人士在這兒佈置機關!


  眾人一片沉寂時,我思忖:「 如此危險任務,該由我這鉅子出面。」豈料頸後那隻魁鐮螳蜂,將兩顆吸乾的仙鶴蝙蝠的腦袋往地上亂扔,昂首振翅飛到我眼前,啪啪拍翅,半天不肯離開我視線三十釐米外。對著牠的昆蟲眼,我倍感彆扭,猜不清「牠在想什麼」,大聲說:「幹嘛!」魁鐮螳蜂極通人性,飛近濁河,刷刷牠的兩彎鐮刀,一副勢在必得的把握。

  靠,你個蟲顯擺、叫陣啥,別以為就你行!

CC BY-NC-ND 2.0 版权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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