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了風首的惡趣味（1-8-1）

第八章　不了風首的惡趣味

  今晚我做了一個夢，在自己的房間中醒來。

  「舒爺爺！」我到處找舒爺，卻無人回應。走進純白會客室，擺設依舊：德式簡約流線型的矮長鋼桌、灰牛皮沙發、鋼桌上的白瓷壺和一根紅蠟燭、環繞著牆的八個單門、四盞平溪天燈。

  「嗯？舒爺爺去哪裡了。」自我滿十八歲後，父母墨薔燄、瞾煊煊就雙宿雙棲地浪漫遊世界；大姐墨薔梢醉心高科技研發，帶領研究團隊長年住研究室裡；二姐墨薔銀為國際巨星（我個人認為粉絲「眼睛業障重」），天天飛世界各地參加時尚派對、秀場，除非禽滑願意打電話叫她回臺灣，否則她完全忘記有我這親弟。整個墨薔家空蕩蕩，就僅舒爺照顧我起居飲食，要是舒爺辭職不幹，恐怕我就廢渣到爛壞。

  突然「萬妖牆」的白窗簾掀動了下。

  符元亨帶著他的馬來保鑣拜訪時，我就是用萬妖牆嚇他們。

  當我走近萬妖牆，瞬間，白窗簾整個飛飄起，我不禁倒退數步。

  牆裡的世界萬分恐怖，可我自幼看習慣，不覺如何駭人，反倒是牆裡坐著一名男子，把我生生嚇退，聲音微顫問：「你誰！」那男子俊美到非常非常不像話，甚至比禽滑美貌數倍，與他對望不僅讓我臉紅，更讓我自慚形穢。那男子像凝視玩具般盯著我，笑說：「淳小子嗎？」我不高興說：「你叫誰淳小子。」那男子哈哈一笑，說：「我墨薔梟怎麼叫不得你了。」我一愣⋯⋯爺爺？

  太爺爺墨薔靐常抱襁褓裡的我，我二歲時，太爺爺才離世。唯獨爺爺墨薔梟，我未曾見過，老爸和禽滑對爺爺之事，絕口不談，我只知爺爺的名字是禽滑取得，兩人交情比親兄弟還深。眼前的墨薔梟，年紀看起來和我差不多，挽馬尾、襯衫牛仔褲，藝術氣息強烈，若問全宇宙最適合留長髮的男子，首推墨薔梟、副推禽滑釐。墨薔梟看我說不出話來，曉得我一時還不能接受他的出現，問：「你現在學了哪些功課？」

  如果是別人家的爺爺，問得必定是學校功課，我則尷尬笑說：「深信您不是問學校功課，那個我是民族學研究所⋯⋯呃，學校功課還在摸索中，學得不太理想⋯⋯假如問墨薔家功夫，我已繼承鉅子令、墨家十倡言之術、墨翟鉅子十二劍法、墓封灰和雪蕈岩藻膏，及蘭殭蟲。」墨薔梟說：「只學到這些有點兒少啊，我看你已吞下千煞黑娜咒，得到蜘蛛天雪罟和柳筒斷竹，孟勝應該也教你歸元逆經法⋯⋯你目前可看見幾條軌跡？」我小心翼翼說：「目前可看見七條。」墨薔梟略仰頭想了想，又說：「七條有點兒少啊。」看吧，我就知道，在這些「祖字輩」面前，我什麼都有點兒少，但是！有件重要的事非問不可。

  「我問您，這個⋯⋯我聽媯大哥說，千煞黑娜咒練到頂端後，看動作會呈現上百條軌跡，那會不會影響⋯⋯看情色片的樂趣？」我十分認真求教，本來嘛，我一爺們兒，連看情色片的情趣都沒了，那算啥人生。墨薔梟忽爆笑出聲，搖手說：「好好好，你這小子比你爸有趣多了，哈哈，爺爺喜歡你啊！不會不會，練好了就不影響，哈哈。」我既高興又心安，說：「那好。」豈料墨薔梟下一秒驟道：「墨翟鉅子十二劍法的第十二式，以及定海耳針的使用方法，該找機會教教你了。」我驚訝地說不出話！

  「您會墨翟鉅子十二劍法的第十二式⋯⋯還知道定海耳針的事！」我之所以訝異，源起第十二式劍法，除墨翟本人，歷代墨薔鉅子和墨者們，誰也不清楚到底存不存在，連墨翟的摯友禽滑，亦未曾見過⋯⋯至於令生命起死回生的定海耳針，我以為千年以降的墨薔家，就本少爺曉得它的存在秘密。墨薔梟笑說：「歷代墨薔鉅子，沒一個像你意見這麼多的，命運使然，你以後自會得到解答。」

  我賊心思乍生，鬼靈鬼靈的，阿諛奉承說道：「爺爺，雖然您又年輕又帥得天上地下獨尊，我還是可以尊稱您為爺爺，對吧？孫子有幾件事想向您請教。」墨薔梟大笑，說：「哈哈，禽滑是從小餵你吃豬油蜂蜜嗎，油嘴滑舌的，難怪荀況強調環境教育的重要。」我嬉皮笑臉說：「沒有沒有，他只餵我吃奶油和巧克力，沒那麼油、也沒那麼甜，嘻嘻。」

  「爺爺，您告訴我『雲臺蟲沼』怎麼去？老爸手刃梅里雪山的雪女、娶老媽，因為『那原因』？有個叫『楊婉妗』的女子，聽過沒？不了風首企業的背景為何？您目前是歷代墨薔鉅子最強的嗎？」見墨薔梟對我甚溺愛，大膽起來，比記者更八卦、囉唆，把想問的全問遍，爺爺寵孫，天經地義。

  墨薔梟邊搖頭邊笑說：「臭小子，你溜猴順幹爬，放肆。是啊，爺爺是歷代墨薔鉅子術法及武藝最強的，其他問題，留待你慢慢探覺。」我耍賴說：「別呀爺爺，您瞧我多誠意，直接告訴不乾脆些？難道您忍心寶貝孫子遇到大壞蛋，摔打得片體鱗傷。」墨薔梟睜亮眼說：「誒呀，墨薔家竟出你這鬼小子。」我嘿笑：「由禽滑那些鬼餵養大，不全鬼也半鬼了，嘿，墨薔家有我不僅不斷香火，包準兒發揚光大，爺爺放一萬個心吧。」墨薔梟說：「好，信你的，既然放心，我也該走了。」聽墨薔梟要離開，我依依不捨，畢竟生平首見親爺爺，但也十分清楚自己在夢境裡，終要醒來。

  墨薔梟忽又說：「你等一下要經蝙蝠漩渦去蟾授屍花的棲息地，拿去，用『牠』製造蝙蝠漩渦。」將牠拋給我後，墨薔梟瞬息消失，萬妖牆上的白窗簾落下，我開始感覺眼睛酸澀，快從夢境醒來了，其實，我最想問的是：爺爺，您還活著嗎？

  甫張眼，吳砉就將熱茶遞上，讓熱氣蒸我清醒，自幼習慣，沒承想吳砉做了和舒爺相同的事，令人想家啊。來卡普阿斯河流域後，白T恤變泥、牛仔褲破裂加遽，全身髒兮兮，真他媽羨慕禽滑，香噴白淨。

  一小時後，大夥兒洗臉漱口、吃飽喝足，準備踏進仙鶴蝙蝠的地盤。我先叫吳砉陪我到洞外，砍下甘柤樹的枝幹，綑製成十幾枝火把，才又走近那視肉怪獸踩過的腐葉堆，以鉅子令使出「眾翟戰敵」、「朱翟環舞」，打散百萬片的腐葉漫天飛舞、薰臭噴發，露出積年累月形成的硬泥小丘，再一招「怒翟指尾」直擊，硬泥小丘應聲破碎，赫然一座隧道入口顯現！眾人訝異呼道：「腐葉堆裡居然藏有隧道！」我說：「走吧，去蟾授屍花的棲息地。」一行人點燃火把，魚貫進入隧道內。

  隧道傾斜向下約十公尺後，再直行，黝闇、望不盡頭，隧壁有規則開鑿痕跡，偶時裸露礦石，我像導遊般介紹：「這條隧道是菌人開鑿的鈾礦隧道，鈾礦分佈密集度大概六十七百分率。」鈾山本身是謎，不能依尋常礦脈貯藏概念視之，其礦石中究竟隱藏多少游離輻射、半衰期多久，我們沒把握，故在進入鈾山前，皆服用鉀片、鈣片等藥物，降低對身體的負面影響。

  自我那晚跟著白貓去見黑貓後，眾人對我的態度明顯改變，他們變得沉默，連禽滑也極少與我瘋言瘋語，經過思考才明白，我已由輕浮跳脫、少不更事的「小淳鉅子」，變為崇高威嚴、發號施令的「墨家鉅子──墨薔淳」，其關鍵點即黑貓說話聲音：「你來了，墨薔鉅子。」

  原先嚇到，以為黑貓「顯靈」，開口說人話，豈料從黑貓身後走出一名「二十公分高的灰褐色老爺爺」，我瞠目結舌，駭得把抱在懷裡的白貓掉地，那老爺爺咳喘一陣，方說：「我是菌人國國王。」

  「你⋯⋯你會說人話，而且還⋯⋯華語？」我愚蠢的問題，令菌人國王感覺有趣，笑說：「我存活一萬多年，會些人類語言很正常。」我誠心地讚嘆驚呼：「哇靠！國王你太強了，活了一萬多歲，真的是『萬歲萬歲萬萬歲』，還把華語說得如此生動，我連英語都學得哩哩啦啦！」（哩哩啦啦：閩南話，指做事半調子不牢靠。）黑貓喵叫幾聲，似斥責我的不莊重，其實嘛，怪我就不對了，菌人國王老爺爺，長得挺像灰褐色人蔘，名符其實「植物人」，多鬚，身上也多「蕈摺」（？），重點還一萬多歲，大抵新石器時代物種。

  菌人國王說：「聽黑貓說，你們要去蟾授屍花棲息地，沒有菌人指引，是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