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案 賑濟貪瀆案（1-15）

  可惜風火急入蕭嬪寢宮的，是令內廷聞風喪膽、寢食難安的楊朠，她喜道：「杲兒你醒啦？蕭嬪娘娘安好，嘻嘻。」但見楊朠一襲短襖絨裘勁裝、玉冠紅顏，顯然女扮男裝。蕭嬪訝道：「公主，妳何故⋯⋯。」楊朠搶話道：「娘娘，朠兒兩件事向您賠罪，第一，我不該先斬後奏，私自攜杲兒出宮⋯⋯第二嘛⋯⋯為了我準備再攜杲兒出宮向您先行請罪。」

  蕭嬪笑罵道：「妳這番明面兒請罪、暗地兒威脅的振振之辭，若我不允，反倒顯得小器。」楊朠、楊杲一聽大喜，楊朠簧舌蜜嘴的說道：「難怪父皇一日不稱讚蕭嬪娘娘，一日便覺朝臣索然無味、形同嚼蠟。」蕭嬪道：「行啦，只要你倆陛下不責備，有刁千牛護衛我便安心。」楊杲喜道：「多謝母親。賽馬局那池鬯先生很是讓人敬佩。」話起書生池鬯通馬語的驚人藝業，楊朠、楊杲姐弟可謂眉飛色舞。

  四月初五這一日，大興城內外人潮洶湧，來自舉國各地、塞外諸邦的貴家賭客和湊事者們，形成一條巨龍吞珠之景。此珠即是蠡苑在利人市、都會市的競標樓，以及金光門外數里的花樓和馬圈，人人無不繞此珠打轉兒，氣氛喧鬧歡騰中，又帶幾分劍拔弩張的緊繃感。

  楊朠知霽舒郡主和貴家小姐們，會在競標樓以千金萬銀爭奪「病色」、「兩后釵」，不會相遇馬圈，樂得清閒只作粉琢少爺打扮，無需遮顏，楊杲、刁鋒跟隨在側，楊朠輕搖鹿檀扇，對兩人笑道：「今個兒讓花盈緋見識我易岳英的厲害，老老實實交出本爺想要的東西。」楊朠昨日沒閑片刻，直搗尚書省，抓來度支郎和金部郎各兩人，好生調教一番，命令四人定要競標下「病壽」，斷絕麻叔謀得標機會，倘若失敗、後果自負。

  四人愁雲慘霧，說吧，職管稅務財務，那絕對箇中好手⋯⋯競標可頭一遭⋯⋯連尚書令楊素大人都怕了這位長公主殿下，躲了去，四人無門申訴。楊杲不知該叫姐姐好，還是稱哥哥罷，問道：「池先生和關姐姐呢？」楊朠奇道：「是啊，怎不見池鬯？」正當此刻，蠡苑敲鑼報時：「卯時到！」

  楊朠見張須陀、鄭羲等人皆陸續到來，不免擔憂池鬯下落，隨後花盈緋浩浩湯湯領三十名小廝，蛇眉狐笑地招呼眾人。其中十名小廝各捧一漆盤，盤上全疊放十張金箋和十支玉湖筆，及一硯已磨就的濃墨，另外二十名小廝則捧著空盤。苗多算朗聲道：「今日，大隋賽馬局即將開場，自辰時起申時終，盲師馭龍馬，由金光門始發。出長安後，蠡苑於盩厔、醴泉、新豐、涇陽、韓城、馮翊、白水七處樹有蠡苑旗幟，每處五面旗，皆有一隊蠡苑護衛護旗。終達歧山，旗多者勝。十九龍馬齊上陣，每人一注馬，落款金箋上，將高懸金箋以示公平⋯⋯。」話鋒一轉，苗多算低笑道：「請諸位下賭資投盤吧！」

  三十名小廝紛紛走到楊朠、張須陀、鄭羲等賭客面前，施禮舉盤。與此同時，十九龍馬鳴聲啾啾、揚蹄甩尾，由盲師牽抵。

  眾人見狀，不禁撫掌喝采，十九龍馬神俊非凡，每匹馬各執一色，其轡頭鞍韉，俱與盲師的服飾長鞭同色：墨、栗、黛、白、絳、茜、丹、縹、青、藍、綠、褐、黃、緗、杏、靛、紺、紫、藕，奼紫嫣紅、美不勝收。

  尤其綠墜兒、紫麒麟、黑頭剎、白機巧、絳袖舞、藍穹廬、黃玉蟾、灰鷲羽、彩蝶皇等九馬姿態，實令愛馬之人心馳神迷。賭客們取箋握筆，書寫姓名和馬名，將金箋連同賭資放回空盤。雖說百金一馬，然鄭羲等貴胄公子為彰顯家底，竟各拿出稀世珍寶當賭資，場面極盡奢華富麗、金光熠熠。楊朠寫下「易岳英，白機巧」，把金箋和鹿檀扇擺上空盤。廝兒見鹿檀扇烏漆麻黑、樸拙古舊，遲疑了下，楊朠冷哼道：「怎麼，看不起本爺的扇子？」廝兒忙搖頭答道：「不敢、不敢。」

  張須陀在空盤擺放一柄鐧子，率先投盤，哈哈一笑道：「花老闆，老夫身無長物，只拿一柄鐧子充金，可值？」苗多算笑道：「昔年『羌爨氏之亂』，兵敗渡河逃亡，張郡丞這柄『斷流鐧』往河中一掄，震斷河道擒獲羌爨氏，戰功彪炳，萬金難求。」苗多算高舉斷流鐧示眾，朗聲唱道：「張須陀張郡丞，黑頭刹一注，斷流鐧一柄。」此話一出，歡聲雷動。楊朠抿嘴偷笑道：「花盈緋不愧『銅臭千里出陶朱』，范蠡遠不及他生意手腕的花樣多。」刁鋒終於開口說今日的第一句話，四個字，道：「到鄭羲了。」

  鄭羲的投盤上僅有金箋，並無賭資，苗多算拿起金箋看了眼，停頓，才慢慢笑道：「鄭少卿當真？」鄭羲神情傲然地冷冷一笑，睥睨場眾，高舉右手，食指和拇指間捏著一顆不起眼的泥灰色藥丸，大小如同街市孩童所玩彈子，傲道：「哪能假。」眾人屏氣凝神，等待苗多算唱出震撼之辭。此次賽馬局驚動寰宇，不正起因鄭羲和書生池鬯在樓蘭教坊前的約定賭注？兩人篩什麼馬、出什麼賭資，全成大隋百姓這兩日，茶餘飯後的話題。

  苗多算高聲唱道：「鄭羲鄭少卿，白機巧一注，離魂丸一粒！」語畢，眾人俱鬨鬧驚呼、爭論不休，楊朠和楊杲嚇了一跳，同問刁鋒道：「怎啦怎啦！」「刁護衛，發生事情了麼？」連波瀾不驚的刁鋒都顏色微變，道：「鄭羲投盤白機巧，已足成議論，而那粒『離魂丸』，才是驚人之舉。」

  譙郡自古來即為華夏產藥製藥的龍首，素稱「藥都」，而掌控藥倉配發至大隋朝各地的，正是夏侯氏族現任權力者，夏侯嫆。民病軍傷、補陽延壽，何處不藥？神醫醫術再純良，缺藥也成庸手。縱然霸帝極臣、王公將相能竊永世富貴，卻無法逃脫老病凋零的命運，故始皇嬴政命徐福領三千童男女，渡海登島，遍尋仙丹續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