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梟
硝梟

旅居各地,差強人意專職研究神話與妖怪傳聞,時常徒步橫越沙漠岩岸,舟船縱跨冰川雪山,難得一介閒散人。

初案 賑濟貪瀆案(1-4)

初案 賑濟貪瀆案(1-4)

  「是不是想這麼多皇子公主,怎偏生妳楊朠特別容易出宮。」楊朠大搖大擺前行利人市,甚是得意吹鳴。刁鋒手服腰刀,沉步與楊朠楊杲並行,道:「軟磨硬泡將陛下娘娘鬧個遍,再闖東宮、掖庭宮,自是容易些。」楊朠哼地一聲,不睬理刁鋒諷刺,沿途向楊杲指講新奇趣味事物,姐弟倆大是快活。隋帝密令千牛司射二十人,同刁鋒微服出宮,護衛公主皇子,並暗查蠡苑動向,若有不利國政者,斬殺無赦,務必根除。柴紹等人已提前出宮喬裝,潛伏市井間。


  行至城外,遠遠便可見一座簪滿鮮花綵飾的木搭八角高樓,頂簷八方尖處各掛一盆花,樓腳站滿蠡苑護衛和人群。花樓旁大馬圈,圈著十九匹異色駿馬,評馬聲更各有家派識別,轟然非常。


  楊朠睜亮眼,興奮地繞著馬圈,嬌呼:「新鮮!花盈緋夠花稍的,哪弄來如此多花斑斑的馬呀?」竟有罕見稀奇的綠毛、紫毛、彩毛等馬,饒是遍擁天下名品的皇女,才知識聞淺薄。楊杲跟著皇姐高興,眼睛也瑩亮亮,細聲道:「所以才姓花啊。」


  「咦,那匹馬如此醜劣,也十九龍馬?」楊朠手指一土褐色馬,狀似身染惡疾,通身長滿疙瘩,鬃毛稀疏零落,右眼略腫大且馬齒缺亂,吸吐間總會縮瑟一下,正伏地酣眠。楊杲轉頭問刁鋒:「刁千⋯⋯刁護衛,牠病了嗎?」皇姐交代在宮外要稱刁鋒「護衛」,不能說「千牛」。


  「蠡苑不會讓馬匹病著。」刁鋒一句話未說全,已被楊朠拽離馬圈旁,楊杲亦急忙趨避,三人沒入群眾中。但見私家兵裝束的大漢們開道人群,周護一華服男子,或因病瘦干係,男子形容甚槁枯蒼老。「他怎麼也來啦!」楊朠嫌惡說道。


  男子走至花樓下邊,隨身管事即說:「麻爺,左二盆花。」楊朠聽得幾人議論:「開河督護麻叔謀果然來了。」「傳聞不假。」「病壽乃跟閻羅爭命,他則來跟人爭病壽。」楊朠好奇問道:「大叔,什麼是病壽?」一商賈打扮老者,豎拇指道:「小姑娘不知吧,花樓簷尖八盆花,妳可別說它花不見花、枯萎凋謝,此乃當世奇珍『八病美』,可觀可藥,分別是病香、病酒、病壽、病智、病金、病色、病名、病情,連內廷求一不得。」楊朠答道:「想必八病之稱,託物而名。」商賈老者哈哈一笑,讚道:「小姑娘聰慧。病香者,味譜萬千、味傳數尺,從無一日疊香。」楊朠吸吸鼻子,果然一股酥香,只是此處人畜體味混雜,致使香氣湮沒。商賈老者再道:「病酒者,取其根釀酒,醇冽養舌,媲美夏禹造酒、莊周醴泉。昔日花老闆曾取根釀製,送一小罈子給本朝酒骨羽觴翁,羽觴翁飲罷便改名慢甌翁。」楊朠問道:「為何改名慢甌翁?」楊杲輕輕拍手,笑道:「我知曉啦,伯伯這可真好玩。」商賈老者歡喜道:「小弟弟將來定成大材。」


  不一會兒,楊朠理解,笑說:「哈哈,老酒骨、快快喝酒,自喝過病酒後,回味無窮,再也喝不了其他酒,乾脆慢慢喝茶。」商賈老者道:「世俗給病壽另起名字,叫『閻羅爭命』,傳聞與陳雪七斗、紅梅五斛,共煎服三次,絕症必除。」說至此處,兩三馬伕子打扮的年輕漢子卻插話,低聲道:「老爺,您聽說過麻督護蒸食寧陵小兒之事嗎?」楊朠、刁鋒大驚,楊杲更緊抓刁鋒袍擺,甚害怕。商賈老者顫道:「我道是麻督護開運河,死傷百萬,故民怨毀謗,此事當真?」馬伕子們點頭道:「如何不真,咱哥幾就是豫人。」


  「麻督護。」一記沈穩低悶的叫喚不如何響亮,卻頓時壓抑眾聲,一男子虎目長鬚、四十有餘,身著簡袍短帶,袍上幾處補丁,生活似是簡樸,獨腰配一柄巨簪劍,為人氣魄、霸道老辣,鮮少不識大隋第一武將張須陀。麻叔謀雙掌微顫抱拳,諂媚笑道:「不知張郡丞也在此,失敬失敬。可是來為陛下挑選戰馬?張郡丞乃我天朝第一神將,蠡苑盡攬天下寶馬,可寶馬得由英雄青眼視,方顯馬力神勇,若龍馬能入張郡丞麾下,替陛下天朝爭一方戰功,真是龍馬前世來修的福德。」無視麻叔謀套近乎,張須陀睨了眼病色,抱拳回禮,神色漠然:「過譽了,張某便不打擾麻督護賞花,尋有德之馬以報聖恩。」近眾聽得張須陀陰損麻叔謀,暗暗讚好,心底甚是快慰。


  楊朠呵呵一樂,隔著薄衫撓臂:「我癢。當馬這般好,你個麻子不當去。」楊杲擔憂姐姐金枝玉葉、雪膚嬌貴,愁道:「姐姐妳哪兒癢,我馬上找大夫去。」刁鋒輕撫楊杲背心,卻對楊朠道:「更有妳癢的來罷,鄭羲。」


  「張郡丞、麻督護,小侄乃門下納言鄭魁、譙郡郡主夏侯嫆之子鄭羲,有幸拜見。」鄭羲隨一群貴少,明拜暗阻張須陀去路,張須陀心火甚怒,然則保全譙郡郡主夏侯嫆的臉面——至於門下納言鄭魁則不入眼,仍回禮道:「鄭賢侄多禮了。」麻叔謀搶近,對鄭羲招顯親膩,笑道:「呦,鄭賢侄和眾賢侄都來熱鬧熱鬧啊。」




  昨日歸家,鄭羲思前憶後,與書生池鬯於樓蘭教坊前的賭注,是否有些巧詐?荊州流浪至京的乞討姑娘撞著自己,池鬯便跳出攪和;姑娘再扯斷弄碎陛下親賜玉玦,池鬯又當眾顯露《洛神賦圖》,猶如設局詭計、步步陷阱,逼自己立下賽馬局之約。但說姑娘若同謀池鬯,又不然:其一,襤褸蔽衣易假、形容殘摧卻難假,那姑娘髮色失光、粗膚缺脂、手繭體瘡,尤其荊州口音濃重,並無破綻;其二,《洛神賦圖》豈尋常書畫,多少王公貴冑願拋千金萬銀購取藏之,池鬯既通馬語、又可憑畫換金捐官,區區一太僕寺內的職務,按理獲得容易,哪需做作一番,驚天泣地。


  究竟衝他鄭羲什麼來?


  母親夏侯嫆已遣人調查池鬯身份,尚無密探回報。且不說池鬯背景如何,單蠡苑賽馬局名動天下的條件,他鄭羲就只準勝絕不可敗,被摘了名頭,這輩子也算完了。未想今日呼朋引伴來壯壯氣勢,欲機先查實,竟蠡苑馬圈十九匹異色駿馬,僅識三四匹,正當心慌時,得遇名將張須陀,此人雖不比他鄭羲懂馬,但東征西伐、久經各地戰場,定見識不少奇馬,須知真正的寶駒除了內廷珍養外,便只存於戰場上:驍勇兵將、精利武器,以及猛健良馬乃軍隊奪勝三要。故攔住張須陀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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