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是美德吗？

我：真实（Authenticity）是不是一种美德？

东：如果你认为美德是一种稳定的品质，那我认为真实不是美德。因为真实需要借助表演来传达。比如 Trump 以及很多政治人物，受到粉丝的喜爱，就是因为他们在台面下表演了某种非传统的人格，从而被称赞为真实。但是他们的真实是一种美德吗？显然不是。

我：所以，借助表演传达的东西都不是美德？

东：表演本身就有某种作假的成分。

我：或者说，表演本身就和 True Self 天然的有隔阂。我突然觉得，真实本身只是为了实现其他的目的的工具。比如为了让人觉得自己有亲和力，所以表现得真实。而且，真实在道德上似乎是中立，也就是说，不仅圣人可以中立，卡里古拉也可以。

东：关于中立的部分，我有些疑惑。在你看来 Trump 是真实，真性情吗？如果是，该如何理解这种真实在他的公共形象中起到乃至是道德上的正面效应？

我：我认为真实不是一种美德，但它是一种值得追求的正面价值。在人际交往中，当我们说一个人“虚伪” 或者 “假” 的时候，附带的谴责意味似乎比“不是好人”要更重一些。这说明，我们确实看重真实。这其实不难理解，因为真实和另外一种价值息息相关，即 Truth 。所谓真实，就是外在自我和内在自我的统一，是第一人称视角和第三人称视角的和谐。回过头来，Trump 虽然自我标榜真实，但是实际情况却与真实相去甚远。用你的话说，他在表演真实，而不是真实，正如一个暴君可以表演仁慈，却不是真的仁慈一样。

东：为什么有些人还是被他这种表演的真实吸引？

我：首先，大部分人都耽于外在的行为和表情，而对内在的动机和企图无暇顾及，乃至漠不关心。所以他们会自然地落入表演的圈套，从而对真实情况作出误判。

东：那 Trump 的行为有错吗？错在哪？

我：Frankfurt 曾写过一部非常出名的关于胡说八道的危害的小册子。他认为，和说真话的人相对的是说谎的人，但是胡说八道的人比说谎的人还要可恶。因为说谎的人起码还是尊重真理的，只是他试图让别人以为他得谎言含有真理。但是胡说八道的人压根不在乎真理，所以他们可以信口开河，罔顾真相。这些人是可恶的，因为他们不但散播虚假，而且还贬低了真理的价值。

同样的，我们可以类比真理来分析真实。Trump 要么是虚伪的人，虽然尊重真理，但是他仍然在散播虚假；要么是更为狡猾的玩弄真实的人。这种人在中文语境里没有恰切的名号。但是他们的危害，与虚伪的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正如胡说八道的人变低了真理的的价值一样，这种玩弄真实的人贬低了真实的价值。他们阻碍人际沟通，戕害可贵的 attachment/bon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