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田
木田

我是個頽廢的書癡

戰地醫院

這文名為「戰地醫院」並非講戰場上的醫院,而是說香港近日疫情爆發,香港醫院情況。內文絶大部份是真實,是耳聞目睹的,是今天香港醫院情況的寫照。
上圖是真正的戰地醫院,作者以戰地醫院作譬喻

近日疫情來勢洶洶,如洪水猛獸般侵襲香港,我的親友中,有不少已確診,有的在家隔離,有的到隔離中心。每日碓診數萬,不論任何地方的隔離措施都不勝負荷,在家隔離是必然的選擇。對於老弱者,當他們被感染後,不論有沒有接種疫苗,最易出現嚴重症狀,如低燒、神智不清、全身乏力、血液含氧量過低,氣喘等。家姑也是確診者,她正好出現類似症狀,小叔與他的太太跟家姑同住屋邨一單位,大厦確診人數不斷攀升,不久小叔用快速檢測替自己及家姑檢測,結果是陽性,家姑很快已出現全身乏力徵狀,量度體溫是37.7微燒,無胃口,不久神智無模糊,血液含氧量低到90%。於是致電999,要求急送醫院。怎料999回覆是要等,從上午起等候到黃昏時份才收到說二小時後前來。本想轉用的士,但那些所謂抗疫的士不願載家姑到醫院,建議乘救護車。救護車終在黃昏時分來到,救護員說,他們因多人確診請病假,嚴重人手不足,他們已不停地運送病人,疲於奔命,工作十多小時還未吃飯。

小叔也是確診者,只得剛回來的小叔太太未確診,我們稱她為阿May,阿May幫忙跟車,抵醫院後,到分流站分流後,經醫生初步診斷說她要留院。院方安排她在醫院門外的停車場等,原來那裏已改裝成專收留患了新冠病毒的病人,當時已有近百人在等入院。有不少人是沒床位,坐在椅子上,半昏迷狀態的人則卧在床上,而家姑也是坐在椅子上。至夜半,家姑要如厠,忙碌的護士們便問阿May:「有無著片?」阿May回答:「有」,護士說:「疴落條片到,一陣儲夠便同你換。」家姑無奈地這情況下小便。不久家姑想大便,阿May想與家姑前往洗手間,洗手間在急症室內,與停車場相距一段短路程,但要步出外面,助護跟隨,怎料家姑急不及待地大便了,要急須換片,護士才走過來匆匆地在眾目睽睽下換片。換了片後,阿May與家姑睡在椅子上。

第二天早上,我來接手,好讓阿May回家休息。我到來後,家姑已卧在病床上,意識有點模糊,昏昏欲睡。我環顧四周,那裡不是大的停車場,相信平日只可停泊二十多部氣車,入口處放了兩個帳篷,通過帳蓬步入改裝成醫療場的停車場,通道的左邊,用一幅大的帳幕分開了兩個大房,入面的房放了約十三張病床,一邊六張另一邊七張,如醫院裡的大房,晚上多病人時可增加至十七八張病床,這大房只有女性病人,家姑病床最靠近護士的工作枱。外面大房是男性,驟眼看去,男姓比女姓那房擠迫,目測下大概有二十多張病床。男的病人不少正在使用氧氣機幫助呼吸,呻吟聲比女性多。通道右邊沒有帳幕間格,較前部份放了很多椅子,粗略看去大概有三四十張,後排放了五至六張病床。心想,家姑就是整晚坐著這些椅子上,真辛苦!病床上的病人大都是不能動,只有少數可以坐起。坐在椅子上的,其中有數名是外傭、有一至兩個由父或母抱著的嬰兒、有二十多位可走動的長者。阿May告知我,在家姑附近的病人大多等了兩三天還未送上病房,有部份病者有家屬陪伴,有部份是獨個兒卧在床上等,有些是清醒,有些是迷迷糊糊。看到病人進入者不少,出者不多,加上家屬,整個場所很嘈雜,護士只得四至五人,很忙碌,一方面應付家屬的不停提問,另一方面要看顧危重病者,同時病人的大小二便也要照顧到。

看到有一名恐怕只有兩個月大的嬰兒,由父親抱著,頭戴著連同臉罩的帽子,在父親懷內睡着,父親臉容憔悴,看來整晚沒睡,他正與護士傾談,他說:「BB在發燒,但又要係到等,又見唔倒醫生,等乜野唧?我地要出院!」護士說:「要問過醫生先,唔係你話走就走,重要簽紙。」那位父親說:「再等我個B就死!你地係咪賠翻條命畀我!」那位父親很氣憤地說。護士很無奈地,後來護士致電給上司,糾纏了好幾回才讓那父親抱着嬰兒離去。

停車場燈光不及室內,因進來的人不少,也有部份是家屬,負責門前保安的保安員很緊張,每位人士走過他問一次,人多時他阻擋非制服的人,不停問是不是病人。這也難怪,人多雜亂,病人、醫護人員、病人家屬等常進進出出。這門口異常簡陋,沒有甚麼安全系統,只是一幅帳篷掛著,帳蓬前放了兩張小桌子,桌子上放了些登記板。登記板上的紙,看到了是繪畫了草圖,他們說草圖是方便自己記下病人位置,因病人常常不同,一晚可有百多人進來,又要重新畫草圖。有部份病人四處亂走,萬一走失了一個病人,院方會問責。怪不得負責門前進出秩序的保安,十分緊張,還經常點人數。在停車場入口處常有警車停泊,不知是否看著病人會否私自離開?

家姑仍在半昏迷狀態,中午時份,午飯送到,她吃的是白粥,於是不停地叫她,希望她醒過來。她終於醒了,但仍未太清醒,我餵粥給她吃,她下意識張開了口,吃了一口,在口內含著很久還未嚥下,似有吞嚥困難。於是嘗試給她喝水,她喝了一口,但都是含在口腔內,久久未吞下,便向護士請求處理方法。護士答應找醫生開鹽水,來為她吊鹽水。這時護士在交更,進來的病人不多,但在場的仍很多,有部份護士留下來餵食,一位護士人差不多替廿多個病人餵食,病人稍不想吃,便說:「你都唔食」於是把整碗粥丟了,有病人說:「我第四天啦,幾時見醫生?」,護士說:「我都答唔倒你」有家屬跑過來氣衝衝地說:「我亞爸喘氣,好辛苦」在電腦前的護士說:「你睇唔睹我分緊藥,錯左點算呀?」,正在餵食的護士便過去看看那位喘氣的病人。

護士須在指定時間替病人換片,一天兩次,假如片沒有濕,他們便不換。換片時間也沒有簾幕遮蔽,護士們很快手地替在卧床的病人換片,病人毫無私隱地被迫換片,人們來來往往,看得一清二楚。心想,人的尊嚴何價?病人在此間變成了一件物件,護士們為求快手,也視病人如物件更換膠袋般。除非是大便,護士們一般不會中途換片,如片沒有濕,他們也不會換。我看到家姑的片中有些污蹟,問護士們為甚麼不替她換片,他們回答是「條片無濕」。

夜已來臨,家姑蓋著的被很單薄,家姑雙手冰冷,我便要求可否加張氈,他們只給同樣單薄的被。心想,有多一張薄被比只得一張好。這樣卑微的要求,原來以變成奢侈。護士們如小蜜蜂般的來來往往,穿梭在病床與椅子之間,既要時不時應付不同病人,也要時不時接電話,又要定時為重症病人量體溫及量血壓。在醫院內有不同科的病房,來自不同科的醫生決定在停車場等候的病人可送到那一科病房,每次有病人要轉送到病房時,他們必很緊張,怕送錯地方,又怕遺失病人物品。護士們為了不會因被家屬投訴遺失病人物品,便把病人的隨身物品全放在病床上,導致每張床很狹窄,那些肥大的病人便相當辛苦。

晚上有一位病人家屬哭著大聲問護士:「我啞爸又發燒啦,幾時可以見醫生?你地係唔係咁做嘢?係咪我對傳媒講你地先做嘢?第三日啦!」護士答道:「我都無辦法架,我地聽指示做嘢,你係道大叫都無用。」那位病人家屬說:「我啞爸啲燒時高時低,血壓又時高時低,又唞唔到氣,係咪要我地睇住佢死?嗚嗚…」護士們看著她,不作聲。那位女士續說:「有乜理由咁多日見唔到醫生,我要見醫生呀!你地係唔係扮聾?」有位男謢士回答:「呢度個個都等幾日啦,你遭都無用架,我地都搞唔掂,踢晒腳」那位女士說:「我要見你地上司,點解可以咁做嘢!呢到空氣又差,想鬱死人!」之後她想推那個護士,跟着有其他護士走過來看著她,這時她的電話響起,她跟對方說:「呢間醫院害人不淺!」之後她步出了停車場講電話。

我們見家姑已睡,便離開。第二天早上來到醫院,發現門前很多救護車,停車場的病人明顯多了,環顧四周,不論坐著還是卧著都擠滿人,每一角落都用盡了,甚致中間的通道放了張病床,病床上的病人還要用氧氣機幫助呼吸,護士人數則多了兩個左右。本想問護士們家姑何時可以上病房,看到他們極度繁忙,不敢再打擾。細心看到他們的眼神,很急燥,口罩對上的臉頰,大都是紅紅的,說話很急速;他們喊這個那個,又不停地把資料輸入電腦,又要看電腦上的指示。有位病人家屬問其中一位正在看著電腦的資料的護士,那位護士說:「咪嘈!嘈住我,萬一出錯好大件事!」不久護士看到指示去找病人問,她高咸病人的名字後,原來那位病人正是剛才問問題的病人家屬。我在停車場逗留了短暫時間,便往外面空地處的花槽旁坐下,吸口新鮮空氣。心想,一口新鮮空氣原來那麼難得!

家姑續吊著鹽水,不願吃食物,也不願喝水,想了多種方法希望她願意進食,但也失敗,見事無可為,便決定提早回家,心想,家姑這樣捱下去,不知還可支持多久?作為家屬又很無助。回家後不久,收到醫院通知,她可以上病房,真可鬆一口氣!未來醫治的路很漫長,但現在可脫離這人間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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