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狭草深

上坟的路，居然都找不到了。

清明节至今，半年过去了，祖坟坟场到处都是齐腰的野草，还夹杂着一种红色硬果的新植物，我此前从来没有见过。

春节短暂停留，曾在大年初四来看过你。那时的坟场，族人们刚休整过，柏树也被砍掉了不少，不再跟原来十多年、二十多年的郁郁葱葱、荫蔽连天一样，似乎也少了很多庄严肃穆。

大疫三年，坟场并没有添新坟，也算是祖上庇护，族人都扛过去了。

整个老村旧址，所剩住户屈指可数，大家都搬到了进镇子、县城的路边，虽然路还是二十三年前的路，路边却跟坟场一样，野草疯长。

村里旧址到处是断瓦残垣，墙倾屋拆，任由大梁、椽子悬挂在断壁上。野草已经长满了整个院子和倒了房顶、半倒了墙壁的屋子里。

整个院子的草，都有一人多深，根本无法下脚，早已找不到了进院的门。屋子里的草矮一些，却在落地的瓦片、椽子缝隙中，顽强地挺立着。

人事与植物一样，越发混乱的大环境，夹杂着不屈不挠的抗争。

近日秋收，却几乎在不间断的下雨。玉米、花生，还有很多都闷在了地里，没有办法收回来。黄豆、绿豆、高粱、红薯之类，比较费力气的庄稼作物，绝少有人种了。

能外出打工的人，都外出了，不再愿意种地。即便越来越高度机械化农业生产，也没有年轻人再愿意再种地了。

几千年的农业生产，至今还是要靠老天爷赏饭。今年的麦收时节，也是阴雨连绵，政策也跟不上，还闹得全国皆知——他们在高速路口拦下跨区作业的联合收割机，不许下地。

天灾通常与人祸紧密相连。

防疫三年，人们对未来越发没有信心。企业倒闭，经济凋零，政策愚蠢蛮干，盲目封闭，狭隘民族主义情绪被日益煽动，世界也不太平。

我被动换了工作——本就鸡肋的混乱，干着也不开心，无所多谓，只是新的工作并不好找，找到的也并不如意，毕竟工作还是要多挣钱。

多挣钱还房贷，多挣钱养孩子。

房贷要还到我快退休，还到孩子成人。虽然不容易，但还是要咬牙坚持。

再多难，也会把孩子好好养大。我会尽力不像你一样，虽然潜意识中，难以摆脱你的影响，原生家庭的潜移默化影响，我也知道，但人终究还是要面向未来。

毕竟人心思变。

最近这三四年，风驰电掣，手足无措，被裹挟着，说不上勇往直前，激流猛进，也说不上适可而止，见好就收，一切都不过是顺其自然。

形势比人强。除了嘴硬，从不吃眼前亏，到苟且偷生，这几年已经收敛、退缩了很多。哪怕日后会因软肋的存在，而更加没脾气，彻底变成怂包一个，但在持续至今且赖以活命的文字书写中，我将依然坚持是我。

人生艰难，直到这些年的疲累不堪，几近折腾不动，我才真正懂得，自由与尊严何其珍贵，因而奢侈。

不过，你也大可不必担心，一个人的本性，终究难以改变。我会照顾好母亲、妹妹和自己，与爱人一起，照顾好目前已经两岁多的孩子，健康快乐，长大成人。

有机会带他回来看你。

生活仍将继续，愿你在天国安息。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