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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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字中感受生活意義的文字創作者,最喜歡在居酒屋、熱炒店跟朋友喝酒卡唬爛。得過幾個獎,出版與發表長篇小說十餘本,短篇小說及散文、新詩兩百餘篇散見各報章雜誌。很常懷疑自己是否還有能力繼續寫下去,但我寫故我在,我在故我寫。

[短篇小說]《花妏》(二)

山景秀麗卻不改常態,閒晃幾圈花妖感到疲倦了,便隨意撿顆大石頭坐下歇息。此時樹叢裡一陣綷縩,出來個身穿灰袍,仙風道骨的男子。花妖警覺地退了數步,能夠走到這深山裡頭的絕非凡人,特別是那男子身上有股別於自己的仙氣。

「妳說人哪天若能像紙鳶在天上飛,那可有多好呢。」陸慈慢慢放著線,讓線另一頭的紙鳶飛得又高又遠。

花妏淺淺一笑,雙手展向蒼穹,「如果你想,現在就能讓你飛起來啊。」

「不不不,不是那種飛。據說古時公輸般能讓木鳥飛在天上好幾日,假以時日也許能乘著木鳥遨遊四海。」

「怎麼啦,輕視我們妖族嗎?」花妏故意問道。凡人這些問題對她而言是很理所當然的。

「誰有這麼大的膽啊。」陸慈將線綁在一棵松樹上,然後舒適的躺在草地上,「最近可能不能太常來找妳了。」

「為什麼啊?果然是討厭我們妖族嗎?」花妏皺眉,一張愁容看著陸慈的側顏。

「是我爺爺說我最近太貪玩,沒有好好讀書,還說過兩日要考我,考不好就禁止出門。想到這事就頭大啊。」

花妏不懂作學問的事,之前只曾略聽陸慈說過他爺爺經常催促他讀書。陸慈的爺爺叫陸安,是個飽學之士,曾在朝中當過禮經博士,告老還鄉後在壽春一帶頗受敬重。

「還是讀子曰、孟曰那些乏味的文句啊。」

陸慈點頭,那些硬如磐石的經書可是他的心頭大患。爺爺常告誡他不作學問,無以立於世間。

「凡人真是奇怪,怎麼會喜歡那些螻蟻成堆似的文字,還要人文風不動的讀呢,想來就十分乏味。」

「哈哈哈,妳這譬喻真有趣。」

「笑什麼呀?」花妏對陸慈突來的笑聲感到窘迫,還以為自己犯傻說了蠢話。

「妳不是說論語、春秋那些經書是螻蟻成堆的文字嗎,真是太貼切了。我真想知道爺爺聽了會有何反應。」

花妖得知不是在笑她,便也笑道:「唉呀,我不就一個小花妖嘛,哪懂得那些聖人之言還君子之道的,天天能快快樂樂活著,到處玩耍便很心滿意足了。」

「好好好,花妏姑娘所言甚是。」

「唱曲兒吧,有沒有新奇的曲兒呢。」

花妏期盼地看著他,嘴角如紙鳶一樣上揚,一抹輕輕柔柔的笑。

「那我哼胡曲給妳聽。」

「好呀!好呀!」

陸慈便鼓掌打拍子,哼起與中原截然不同的調子,輕快的曲調彷彿飛天,地上像是開滿奪目的花兒,讓花妏沉醉其中。一曲哼完,陸慈伸展著身子,懶懶躺在草地。

「說起來你可真一點也不怕我呢。」花妏托著腮邊,莞爾道。

「妳有什麼可怕啊?我爺爺才可怕,整天板著一張臉要我讀書,讀書讀書,害我看到書就怕。」

「既然這樣,我陪你一起讀書好不好。」

「不讀,太無聊啦。」

時間彈指過了三個月,對花妖而言這只是她漫漫歲月的冰山一角,卻因為陸慈生活變得充實、有趣,讓她再不願守著寂寞的洞府,想去一窺人間繁華似錦。雖然她能讓陸慈上山來,自己卻是不能隨便離開黟山,這樣西王母很快便會知道她再搞什麼把戲。

一日秋風正熾,陸慈參與村中祭典抽不開身,西王母為籌辦蟠桃盛會,除書信外也許久無暇來探望。花妖百般無聊,提著陸慈送她的一只精巧燈籠到處遛達,天狐也邁著小腳跑前跑後。

山景秀麗卻不改常態,閒晃幾圈花妖感到疲倦了,便隨意撿顆大石頭坐下歇息。此時樹叢裡一陣綷縩,出來個身穿灰袍,仙風道骨的男子。花妖警覺地退了數步,能夠走到這深山裡頭的絕非凡人,特別是那男子身上有股別於自己的仙氣。

男子身材修長,體型結實,理著整齊的山羊鬍,並背著一把寬口桃木劍。

「白晝如此明亮,姑娘為何提著燈籠?」

「請問你是哪路仙尊?何故來尋我?」

「仙尊?呵呵,姑娘莫見笑了,貧道葛元不過是個尋常修道人,豈敢談仙?」他仰天笑道。

「那麼道長是不經意路過這裡?還是另有所圖?」花妖本能的防範,葛元雖然笑容滿面,卻掩不住來者不善的氣息。

「不錯,貧道三天前的確路過山腳下陸家村,發現有個少年身上妖氣甚濃。」葛元蔑視道:「這妖氣的源頭恐怕就是姑娘這隻千年花妖。」

「你把陸慈怎麼了!」花妖震驚的問,手心不斷冒冷汗。

「貧道並無作為,只是自己循妖氣而蹤。想來姑娘知道妖、人自有邊疆,不可踰越。貧道今日特來告誡姑娘,並無貳意,姑娘應當明白箇中道理。」

見花妖不答話,葛元抱拳告辭,臨前遺留一語:「花妖,貧道奉勸妳莫與陸慈有瓜葛,這對妳二人都好。」

葛元揮袖離去,三兩下隱沒山林,餘留令花妖懼怕的仙氣。聽完道長的勸誡,花妖便陷入苦思,她忖自己無害人之心,為何不能與陸慈往來?難道只因為人、妖限界,就把所有妖族看成蛇蠍心腸?

直到陸慈來找她時,她也一副悶悶不樂。陸慈以為是自己幾天沒來,被花妖怪罪了。

「我演戲法給妳瞧瞧。」陸慈隨手取了松葉,藏在手中,吹口氣便讓葉子消失。

「哇,好厲害啊,你跑去學法術啦?」花妖見了戲法,興奮地在陸慈手裡翻來找去。

「總算開心了吧,我變出來給妳瞧瞧。」陸慈故作神秘一笑,手轉面竟生出一朵嬌紅的花兒。「來,花妏,這送給妳。」

花妖開心的收下那朵花,立即忘了那些煩悶的事。

「你怎麼弄的?也教教我。咦?你眉間怎麼黑抹抹,是不是沒洗臉呀!好髒啊你。」

「是嗎?那肯定是我心急著要來找妳。好了好了,我教妳變戲法前,妳倒告訴我妳怎麼愁眉苦臉。」

「唉呀,沒什麼事嘛。」花妖小心翼翼地問:「對了,你最近有遇過什麼奇怪的人嗎?」她想問陸慈,那個道長是否跟他說過什麼。

陸慈拿著葉子在手上翻攪,搖頭道:「怪人啊,那教我變戲法的夠古怪了,成天囔著喝酒--」

「誰要你說變戲法的了,有沒有更怪的嘛。」花妖實在想把葛元的事說出來,但她怕嚇著陸慈。

人與妖之間真的只能無聞相絕?因為西王母說過這層道裡,花妖才會悠悠千年不曾跟任何凡人接觸。但與陸慈交遊卻看不出危害之處,花妖忖西王母是否也會有說錯的時候,那道長是否太以偏概全。

遑論如何,她與陸慈在一起的心境,是過往漫長年歲都無可比擬。她心裡波瀾已難平復。

「陸慈,你想過未來嗎?」

「此時此刻尚不知道,何況那麼久遠後的事。」

「你是人,終有老邁之時……我……」花妖終於意識到人跟妖的最重要的隔閡,她能長命,他卻只有匆匆百年。

「到時候我就拄著拐杖來找妳,那是好多年後的事了。」陸慈輕輕抓住花妖的肩膀,盯著她哀愁的眼眸,道:「即便到了那日,我仍不會忘記妳。」

「那日太久了……誰知會不會有什麼變卦……你讓我動了凡心,讓我跨越了人與妖的藩籬,讓我陷入千年未有的迷茫,我怕離別那日,我會承受不住一切。」花妖逃開陸慈的眼神,忽然間她在意太多事情,以至於那顆小腦袋瓜運轉不來。

「花妏,妳怎麼突然多愁善感起來?」

「沒事的。對了,我這裡有個寶貝你放在身上,當你有危險時,只要按住它念咒,就能逃到任何地方。」花妖掙開陸慈的手,背望著清澈蒼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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