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ysium

• 07

所謂的幸福，是甚麼呢？

「每天都能夠吃到好吃的東西，那就是幸福。」．

如果有人去問綾華的話，她一定會這樣回答。

這是她一直以來相信的真理，也是她每天早上醒來的原動力。

晨色清冷，外頭也還保有夜晚的寒冷，綾華恍惚地從睡夢中甦醒，享受著早晨的寧靜。緩緩地從床上坐了起來，自己的氣息在清晨的冷空氣裡交織成蒸騰的白霧，看來昨晚的氣溫也相當地低，幸好她早在上個月就花上幾枚銀幣，買了此刻蓋在身上的溫暖棉花厚被，以至於晚上不會再被低溫從睡夢中冷醒。

綾華伸了伸筋骨，走下床，抓起要換上的衣服，並脫下貼身的衣物之後，快步地走到浴室進行早晨的清洗。

多虧那時跟緹娜堅持選了這間宿舍，才有如此方便的自來水系統可以使用。雖然比起其他宿舍要貴上幾枚銀幣，但若是真的選了由公會提供的那間，又破舊又髒又在下水道旁邊的爛房子的話，她一定會受不了離開的。

也不多替隊伍裡面的女生想想，那個臭精靈。

在心裡發著牢騷，綾華走回了房間，用毛巾將身體擦乾之後，重新換上了清洗乾淨的衣服，並站在鏡子前面看著自己。

輕鬆地在雙手手掌凝聚能量，小聲地說出啟動的咒文之後，一股溫熱的微風吹來，將自己被特別的清潔泡沫滋潤的長髮吹乾後，拿起了梳子及髮圈，將毛躁的頭髮都梳整齊後才將長髮綁在腦後。

「好了。」

滿意了自己的打扮後，留下仍在床上呼呼大睡的那位狼人族女孩，走出了門外。

走下窄小的木板樓梯，來到一樓的廚房。

微弱的陽光灑在擺放在一如往常位置的鍋子，與多上許多刮痕、放在火爐上方的黑色平底鍋。

圍上了圍裙，從一旁的菜籃之中取出了幾樣食材，順勢拿起了鍋鏟與菜刀，點燃了爐灶，開始了她的表演。鍋子裝滿了水、在平底鍋上打了幾顆蛋，吱吱作響著，將切成一塊塊的綠色蔬菜丟進了煮沸的水中，同時撒下了少許的鹽。

看來綾華也已經很習慣這樣的生活了。

「在外地做菜」這件事情，對以前那個乳臭未乾的自己來說，是絕對辦不到的事情。

不，連做菜本身，都是件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除了老媽親自下廚的時間之外，大多的時候，綾華每天的飲食都有人幫忙準備，因此也讓她對於「料理」這塊完全一無所知，也就沒有甚麼興趣。

不僅是這樣，許多技能與常識也都是因為離開了熟悉的環境之後，才意識到自己作為旅行的夥伴幾乎可說是一無是處。

甚至連最基本的生火，都是在離家之後才學會的。

跟愛德華相比，自己可說是什麼都不會。

緹娜曾經告訴她，愛德華雖然是個精靈族，但一直都很孤僻的他，並沒有其他精靈族那樣對於其他種族的偏見，但那個種族特有的傲慢與自大卻是完美的保存了下來。

跟他相處久了，的確偶爾也會這樣覺得。

但自從看過愛德華與魔物戰鬥之後，綾華才開始對他刮目相看。雖然他自負了些，卻仍是個相當厲害的冒險者。

與直接將魔法作為各種形式釋放的精靈族不同，獸人族的魔法多半是以強化身體性能為主，因此獸人族的戰鬥方式是強化身體，利用速度與力道進行肉搏的戰鬥模式。再加上他們擁有動物般的感知能力，不論嗅覺、聽覺、視覺都相當敏銳，連一些細微的變化他們都能透析徹底。

「那個叫跳舞，不是打架！」緹娜總是這樣說著。

然而這仍對習慣了獸人戰鬥的綾華，感到相當興奮與好奇，因此也向他請教了幾招。

真的得好好感謝那兩人，在當時有選擇邀請她踏上這次的旅程，才讓她得以看見這世界上許多新奇事物。

果然世界是很大的，也還有許多尚未去探索的事。

不論是宿營，或是在城鎮之中，原先都是交由愛德華去處理，而緹娜似乎也對於吃的東西不太講究，只要能夠填飽肚子的即可。再加上為了節省開銷，他們幾人過來的路上基本上都是沒什麼味道、硬如石頭的麵包。

就在三人搭乘著列車的過來歐魯達那的路上，綾華也不斷思考能夠為了這兩人貢獻什麼。於是某次就在他們挑選著要甚麼當作那天的晚餐時，自告奮勇地向兩人提議，是否能夠讓她嘗試看看親手做的食物。

也是在那時，做出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份料理。

原先以為會相當失敗的一次嘗試，兩人卻給予了她意料之外的評價。

「以第一次做菜來說，至少有五十分了。」愛德華當時非常驚訝地說道，「雖然滿分是兩百就是了。」

「真的嗎？這個味道比起外面的點都要好吃呢！」緹娜則是一邊啃食著食物一邊說道。

但或許綾華真的有在這方面的天份也說不定。

從那之後，大廚的稱號也誕生了，而綾華也成為了他們隊伍之中唯一能夠進到廚房的人員。

同時間感到被受尊重與愛戴的綾華，也每天為了大夥們的每日飲食而努力著。

或許下次能嘗試看看自釀酒，說不定也會有驚人的成效。綾華盤算著自己的下個目標。

對她來說，能夠看見享用著自己所做出的餐點，他們臉上那幸福的表情，也讓一切都值得了。

「啊，早安啊。」聽見了腳步聲，綾華抬起了頭向著走到廚房的身影打了個招呼。「今天還是一樣的早呢。」

睡眼惺忪、意識尚未清醒的空，揉著眼睛走下了樓梯並坐到了餐桌前，「早安啊，綾華姐。」

「之前就跟你說過了，空。」綾華將盛好食物的餐盤地給了他，「不要一直加上「姐」啦，這樣顯得我很老的感覺。」

逐漸打起精神的空，嚥下了一口早餐後說道，「抱歉、抱歉，下意識地就⋯」

「不行，下次再這樣，就不給你吃好吃的了。」綾華故作生氣地說道。

空連忙說道，「因為我覺得你是冒險者的前輩，所以才會這樣覺得的。」

「我們也是同一個隊伍的夥伴吧，不用分那些前輩後輩的，」綾華看著他說道，「而且我們的年紀明明就差不多，不需要這麼拘謹吧。」

「下次不會了，綾華。」空點了點頭說道。

此時另一個腳步聲從樓上傳了過來。

「哎呀，真難得。」綾華看著走來的身影說道，「看來今天是個值得慶祝的日子。」

穿著寬鬆的睡衣，金銀色的頭髮仍雜亂不堪，但愛德華的眼神之中並沒有疲勞，反倒相當清醒。

精靈男走了過來並說著，「我一直都很早起，好嗎？」

「過了中午就不算早起了喔。」綾華露出了微笑說道

「對我來說那還是算早起。」愛德華拿起了盤子，開始裝著鍋子裡的食物，「而且今天有事情要辦。」

「怎麼了嗎？」綾華也拿起了盤子將食物裝盤，並坐在了愛德華的對面。

「要去一趟圖書院。」愛德華吃下了一口後說道，「那個笨蛋呢？昨天又跑去哪裡打混了？」

「笨蛋？誰？」空抬起了頭看著他。

「別那樣說。緹娜她昨天似乎也在外面待到很晚才回來。雖然我不知道她去哪了，不過她似乎有些收穫，等到她起來了你在問她吧。」綾華也喝下了一口後說道。

「那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了，而且如果真的是重要的事應該早就跟我說了。」愛德華嘆了一口氣後說道，「算了，至少我沒有再收到有人被她打成重傷的消息了。」

綾華微笑著，點了點頭並咬下了一口早餐。

「大家早安。」小誤走下了樓梯，用開朗的口氣對著大家說道，「喔，愛德華，真難得在這個時間看到你。」

綾華投射了一個「你看吧」的表情給愛德華，而他則是無奈地看著小誤。

「你們跟緹娜相處在一起太久了。」愛德華無奈地說道，「我比較喜歡以前的你們。」

「小誤，你今天要去教會？」綾華看著她身上穿著整齊潔白的服裝問。

「對啊，要去幫忙一下，順便賺點外快。」小誤點了點頭，也盛了一碗後，坐了下來。接著闔上了眼睛，開始進行默禱。

「小誤，那女孩呢？」空似乎有些擔心的問道。

「還是一樣，很穩定，但是一直沒有要醒來的跡象。」等到默禱結束之後，小誤才開口說道。

那天傍晚，第一次見證到龍人族女孩強大實力的綾華，打從心底的敬佩著她。

那是她第一次看見除了犬人族、貓人族之外的獸人族，更別提還是相當少見的龍人族了。

以前在部落生活時，也常聽父母他們講述龍人族部落的故事，雖然無從求證，但也可以從他們的口氣得知，他們可說是獸人族之中最強大存在，堪比王者。

而那個如同傳說一般的存在，就躺在樓上的草床上。

「那個小女孩的體內，似乎有兩種力量正在互相拉扯。」小誤有些擔心地說道，「早在第一次見到那個女孩時，她的胸口原本有個我從沒見過的紅色符號，但自從那天的力量外洩之後，那個符號就消失了。我現在能夠做的，也只有在她還沒學會控制自己的力量之前，替她把體內的力量穩定下來而已。」

「是這樣的啊⋯」空回應道。

看見空原先打起精神的臉色再次沉了下來，綾華拍了拍他的肩，做出了安慰的動作。

「沒事的，有我們大家一起照顧她，一定很快就會醒來了。」綾華說道。

或許也是因為尚未清醒的早晨，與尚未退去的睡意干擾著彼此的思緒，在餐桌上享用餐點的四人，停止了交談，似乎都在腦中思考著各自的問題。

仔細想想，他們還真是一群奇怪的隊伍。

若是其他以任務的團隊，很少會看見超過兩個以上的種族，更別提與愛德華相同的精靈了，大多數的精靈可是寧願待在森林之中也不願意踏出去的一群老古板，如果給他們選，大概一輩子都不願意與其他種族接觸吧。

這樣的話，愛德華的確是個很奇特的精靈。

雖然曾有聽緹娜說過一些關於他的事情，但實情，卻從來也沒有聽他說過。目前綾華所得知的資訊，也只有來到這裡「是要尋找他叔叔」的這個資訊而已，剩下的一概不瞭解，自己也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問。

當初綾華也是因為緹娜開口邀請自己才答應的，再加上也想要到外面去看看的念頭，所以一口答應了，沒有仔細思考過背後的原因。

或許有甚麼難言之隱吧。

不，可能每個人都有無法對其他人說出的事情吧。小誤、空、愛德華、緹娜、包括自己都是這樣的。

「我們來辦個歡迎會吧。」

聽到自己對著所有人說話的聲音，所有人都驚訝地停下了動作。

「啊？」愛德華疑惑地問。

「沒錯，歡迎會。」綾華對於自己的這個主意相當滿意，開心地說，「小誤你這周的放假日就是兩天後吧。」

「歡迎會啊⋯不錯啊！說的也是，我們也很久沒有全員集合了。」小誤點了點頭。「教會要我多多休息，所以我跟他們說休息三天。」

「那就兩天後舉辦歡迎會吧！」綾華開心地對著他說道。

空小聲地說道，並舉起手，「抱歉，綾華，我兩天後還有訓練⋯」

「那就三天後。」綾華撲了過去，慎重地跟他說，「三天後，聽懂了嗎？沒有放假也要給老娘生出來。」

「呃⋯好。」空緊張地說道。

「我說妳啊，有沒有想過歡迎會要花上多少錢啊？」愛德華無奈地說，「而且緹娜會答應嗎？」

綾華站了起來，「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歡迎會也是可以讓她大吃大喝的機會，她怎麼可能不同意呢？」

愛德華無處反駁，只能默默地同意了下來。

她點了點頭，開始在腦中興奮地想著歡迎會的菜單與要準備的物品。

「綾華，謝謝你。」空站了起來，將吃完食物的餐盤收了起來，「為了我們準備了這麼多。」

「我也是，謝謝你。明明也是同個小隊的人，卻沒有機會為你做些甚麼。」幾乎在同時間吃完的小誤也站了起來，下意識地將空的餐盤也一起收了起來，並走到了廚房，把沾上食物的餐盤放進了水槽之中。

綾華也站了起來，「沒事的，改天再帶我去吃些好吃的就可以了。」

「這是當然。」小誤笑著說道。

空也點了點頭，露出了微笑同意，同時站起身，「我差不多該去訓練場了，謝謝你準備的早餐，綾華。」

「嗯ーー我也該去教會了。」看到空起身之後，小誤一口嚥下了還在嘴裡的食物，離開了座位後說道。

兩人收拾好了東西，接著一同打開了宿舍的門，向還留在裏頭的愛德華與綾華道別，並肩地走到了大街上。

還在室內的兩人，目送著他們離去的身影，默默地咬下了尚未食用完畢的早餐。

「總覺得⋯好像看著小孩離開家的家長一樣。」愛德華說道。

「嗯，看來已經一大把年紀的你保養得還不錯呢，老伴。」綾華故作玩笑的說。

「精靈族的年紀可是比起人類要長壽的多，倒是你，怎麼老這麼多啊，老太婆。」

說完，愛德華一手捏住了自己的臉。

「挪災老捏(你才老咧)。」被捏住臉的綾華口齒不清地說著。

「對了，綾華你待會有空嗎？」愛德華問道。

綾華點了點頭，故意調侃地說道，「有喔，怎麼了？要跟我約會嗎？」

「並沒有。」愛德華說道，「只是要問你要不要一起去港口，你之前不是有說想要去看看帆船？」

她有些驚訝地回應，「哎呀，你居然還記得。」

「可不要小看精靈族的記憶力，我也還記得你欠我三百銀幣的事情。」愛德華站起了身子，將吃完食物的空餐盤收了起來，並將它們放到了廚房的水槽之中。

綾華無奈地看著他，「那個明明不需要記得的。」

愛德華走回了樓上的房間前，丟下了一句話，「你還有二十分鐘可以準備。」

「欸？怎麼叫淑女在二十分鐘整理完啦，」邊匆忙跑回房間的綾華邊大聲地說著，「至少給我三個小時準備吧！」

「這是甚麼？」

準備走進房門口準備時，他交給了自己一罐裝著奇怪液體的玻璃罐。

「頭暈藥，要是緹娜那個整天只想喝醉酒的笨蛋醒來了就叫她吃，」愛德華說道，「不然又要一直聽她在那邊痛到鬼吼鬼叫了，我需要我晚上的睡眠。」

不知道從何開始，綾華相當享受與愛德華相處的時間。

在人群面前的愛德華，總是以自大、驕傲、喜歡與人鬥嘴、多疑、陌生、一種正常人不願意接近的性格來面對大家，尤其是在陌生人面前更是如此。最一開始與他見面時，也是花上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得到了他的信任。

但綾華也注意到，雖然這個男人總是措辭相當糟糕，但其實心思整密的他其實相當注重身邊的伙伴，注意到當事人所沒有看到的小細節，並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默默地守護著他們。

雖然他們沒有明說，但一肩扛下隊長的愛德華，已經可說是隊伍之中的核心了。

所以總的來說，他人並不壞，只是嘴巴壞了點。

綾華微笑著，卻也馬上意識到自己露出了接近傻笑的表情，立刻收了起來。

換上了一件水藍色的洋裝，將綁好的馬尾卸了下來，快步地踏出了房門，來到了宿舍門口。

「久等了。」

愛德華換上了平常的白色襯衫，見她跟上了自己的腳步，兩人就一起踏出了宿舍門。

這大概是第一次綾華單獨與愛德華相處在一起的時候了。

當然，這並不是約會。

若是以約會的形式去判斷兩人的行動的話，那此刻的他們肯定不是。

對綾華來說，約會是更為完美、浪漫的。

沒錯，這才不是約會呢。

綾華看著走在身旁的愛德華，精緻的五官、高挺的鼻子、宛如老鷹般俯視地面的藍色雙眼，居高臨下的樣子。當然這不能怪他，精靈族會如此令人羨慕到發紅眼，有很大的原因都是源自於他們那比起其他種族要更加俊男美女的外表。

好似在一片翠綠色的草原上那最顯眼的玫瑰花，奪人眼球卻又不能隨意靠近。

此刻並肩走在一起的兩人，可說是天差地遠。

「好了，你有什麼話想說的？」愛德華忽然開口問道。

綾華回過神來地說著，「什麼？」

「從剛剛出了宿舍你就一直盯著我看了五分四十秒了，再看下去我的臉也不會變得更帥了。」愛德華似乎有些驕傲地說。

「我也不是因為那個才看你的。」綾華說，「我只是在想，我聽緹娜說，你跟她從小就認識了，有點難想像精靈族會願意與其他種族相處，雖然從來沒有聽你說過以前的事情，但我其實一直都對你們的過去相當好奇。」

說到這裡，愛德華似乎明白了甚麼。

大街上的許多行人走過了他們兩人身邊，而他也沉默了好一陣子，似乎在斟酌哪些回憶是應該說出的，哪些應該被深埋在心中。

「好吧，首先，那個愛打架的笨蛋說的話你可能要語帶保留，很多事情並不是像她說的那樣。那次害她被青蛙嚇到的事情，並不完全是我的錯。」他緩緩地說著。

「青蛙？」

「其實真正的實情並沒有那麼有趣，」愛德華繼續說道，「我的父親跟緹娜的父親是曾經在同一個冒險者小隊的戰友，雙方都在隊伍解散之後，仍保持友好的關係。於是，在各自結婚生活了一段時間之後，某天，我家門口就出現了一位無禮又吵死人的狼人族女生，我們就這樣認識了。」

「是嗎⋯」綾華擺出了明顯失望的表情。

「她算是個家人兼酒鬼兼姐姐或是妹妹兼打架怪物的存在吧，僅此而已，也不可能會有你想要知道的那種「特殊感情」出現。」

一語道破的愛德華一臉驕傲地看著她，好似已經看破了一切。

「而且我就說了吧，我的過去其實並沒有你想的那樣有趣。」愛德華繼續說道。

對她來說，自己的實力永遠都跟不上緹娜與愛德華。

不論是劍術、體術、魔法還是各式各樣的才華都差他們兩人一大截，即便綾華每天都會利用吃完晚餐的時間進行鍛鍊，希望可以藉此追上那兩人的背影一步，但只要看見他們實戰的樣子，她又會覺得再次被那兩人給拉開了距離。

不行，她可不能接受。

這樣普通的她，實在是擔當不起「天才」的名號。

「你也是這樣覺得？」綾華問著他。

愛德華則是不加思索地說，「對啊，這是無庸置疑的。」

綾華努力讓自己不要做出反應，只是繼續向前走著，「那，妳喜歡甚麼樣類型的女生呢？」

「你的問題也太偏離主題了吧，你幹嘛？還是個小孩子嗎？問這個問題搞得好像甚麼心理諮商一樣。」

「要是你因為其他更漂亮的女人離開了我們，緹娜就有理由可以殺掉兩個人了。」綾華思考了一下，做出了捉弄的笑容。

「太仁慈了吧，不愧是你。」愛德華也同樣露出了微笑，「她才不會那麼好心呢，一定會先折磨一番再殺了她，這樣才符合她的作風。」

「所以，你的回答呢？」

「嗯⋯」愛德華將右手扶在下巴，做出了思考的動作，「我還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身邊發生了太多莫名其妙的事，我現在也沒有那個空閒的時間可以去想那些感情事。」

「⋯⋯那樣根本不算回答嘛。」綾華故作失望的表情。

「不過，如果硬要說的話，我應該會喜歡全心全意相信我的人吧。」愛德華想了一下之後說道。

「相信你的人？我們幾個不就是了嗎？不然也不會跟你一起來這裡了吧。」綾華擺出了生氣的表情，「想要用這個方法逃掉我的問題的話，是不可能的。」

一隻手指輕輕地彈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綾華連忙摀了起來。

「別吵，」愛德華停下了腳步，站在自己的面前說，「我向你保證，等到哪天有答案了，你一定會是第一個知道的。而且，也要等我們的正事辦完了之後再說。」

隨著風逐漸轉大，空氣也從原先的乾燥轉為了帶有鹹味的溼氣後，她明白兩人已經逐漸靠近港口了。

走下了斜坡、繞過了街角、轉過了幾個轉彎處後，無數大小的帆布也映入眼簾。

「哇⋯」

不禁發出讚嘆聲的綾華，看著筆直的港口，第一次感受到了平靜。乘著海風翱翔於天際的海鷗，與不斷拍打著堤防的海浪，形成了領人不禁沉迷於其中的催眠曲。木製的小船上，幾個船夫們正將港口上裝載著食物與水果的木桶，一個個搬了上去，接著航行到了距離港口不遠處的大型帆船，利用繩子將其吊至甲板上。

將白色的船帆收起的巨大艦船隊，如同無數隻超大的棕色動物停留於海面上，形成了一堵高牆，守護著身後的港口。

不愧是作為整塊大陸重要貿易的港口城市，這個數量著實驚人。

「喔，已經進港了啊。」愛德華走到了前方，「走吧，綾華。」

綾華點了點頭，跟在愛德華的身後，一起走下了堤防，來到了港口。

他先是向著某個粗壯、手臂比起自己的要大上了四倍的粗曠船夫揮了揮手，而那位留著絡腮鬍的大叔則是先是看了一眼愛德華，接著再看了一眼與他一起同行的綾華，露出了有些驚訝的表情。

綾華跟在了他後面，緩緩地走了過去。

「⋯⋯想不到你真的出現了，看來我欠我那群兄弟一百銀幣了。」大叔發出了豪邁的笑聲，「喔，這位美女是⋯？」

「這是綾華，我們是在同一個隊伍的夥伴。」愛德華有禮地的介紹著她，「綾華，這位是⋯」

「敝人為鐵匠師傅兼水手的歐文，聽候差遣。」

大叔脫下了戴在頭上的帽子，身體向前鞠躬了九十度，好似在摸著相當脆弱的瓷器，先是將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抹了抹，接著相當溫柔地牽起了綾華的一隻手，抬到了自己的身前，做出了相當尊敬的敬禮。

「不必這樣啦，歐文。」愛德華說道，「她是跟我一起的。」

大叔則是頭也不抬地繼續說著，「敝人為平民，對夫人您採同輩稱為的話，有損您的高貴。」

「嗯，很好。」綾華抬頭挺胸，非常驕傲地說道，「你可以稱呼我為爵士，綾華夫人爵士。」

愛德華將一隻手摀住了臉，無奈又無語地看著她，「我說你啊，如果不會用敬語說話的話，就別做這種丟人的事了吧。早知道說你是不認識的了。」

「你說甚麼？」綾華繼續裝模作樣地說道，「歐文，你可謂我忠臣的奴僕，替我將想要汙辱本夫人的偽軍子愛德華丟入海中吧。」

大叔大笑了幾聲，「綾華夫人⋯爵士，請問您比較喜歡使用繩索還是鐵鍊將他綑綁呢？」

綾華壓抑著大笑的氣息，在腦袋裡想像童話故事的公主模樣，「本夫人不喜歡進行選擇，兩個同時使用即可。」

「啊，是的。」大叔放開了她的手，轉身過去對著面前的愛德華說道，「抱歉了，夫人的命令，請您認命。」

再也止不住笑意的綾華放聲大笑著，歡樂的笑聲也就這樣迴盪在整個港口之中，甚至蓋過了海浪的拍打聲。

距離家鄉有上千公里遠的這裡，遠離了戰鬥、遠離了競爭、遠離了爭吵、遠離了一切，有了一起冒險的夥伴，一起過著相當和平的生活，每天打鬧、嘻笑、玩樂、逛街、散步、在屬於他們的家中，每天享用餐點，才是她想要的，也是她一直想要的日子。

被狂笑給擠出淚水的綾華，逐漸停止了笑意，「好了，我玩夠了。歐文，你不需要這樣啦。」

「啊？夫人爵士大人？」大叔驚訝地抬起頭，似乎此刻才意識到剛才的一切都只是玩笑。

「不需要那樣叫我啦，歐文。」綾華拍了拍仍彎著腰的大叔，「用對待愛德華的方式對待我就好，叫我綾華就可以了。」

愛德華也對著歐文說道，「這傢伙只是在捉弄你而已，不用理她。」

「啊⋯⋯是嗎？」大叔在腦中思考著，緩緩地站直了身體，仔細地看著綾華，「不過，綾華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聽過⋯」

愛德華則是笑著回應，「喏，這個給你。」

他從口袋中取出了似乎裝著甚麼金屬物品的白色袋子，並將其交給了大叔。

接過了袋子，好似裏頭裝著令他相當期待的東西，在袋子打了開來之後，露出了興奮的表情，對著愛德華露出了激動的笑容。

「謝謝你了，小子。」大叔笑著說，「你可不知道在海上的時候沒有這東西可是相當難受的，自從嘗過一次你帶來的這個之後，大叔我可是每日每夜都想要再次品嘗它的味道的啊！現在終於⋯終於⋯能夠好好地⋯」

「喂！大叔！」愛德華將他從那誘惑的袋子之中拉回了現實，「那個呢？」

大叔抬起了頭，想起了甚麼般，從身後的口袋之中拿出了裝滿錢幣的錢袋，「謝啦小鬼。記得如果還有這東西的話，在我下次靠岸的時候再給我吧。」

「沒問題，再過不久就會需要你的幫忙了。」

「只要是能夠幫上忙的，儘管說吧。」大叔笑著說道，「為了這東西，赴湯蹈火都在所不辭。」

「那個是甚麼啊？甚麼東西可以讓你這樣？」

「小妹妹啊，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大叔的眼神忽然亮了起來。

「喔⋯又來了。」愛德華走到了一旁，好似已經對於這個尚未開始的話題已經厭煩到了極點。

「這東西，可不是一般的東西。」歐文重新拿出了白色的袋子，露出了興奮地微笑說道，「這可是長尾菸草啊，是這塊大陸最高級的煙草啊，這東西必須要在相當特殊的環境下成長，並接受陽光與雨水的滋潤，經過相當複雜且繁瑣的步驟進行提煉，才有機會可以製作出來。只要一茶匙，甚至就價值兩三金幣啊。」

「這麼昂貴的東西？你是怎麼⋯⋯？」

綾華疑惑地看著愛德華，而他卻只是給了自己一個「待會再說」的眼神。

「可能是因為精靈族的魔法吧。不過，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自從遇見這傢伙之後，他總是能把這東西製作出來，我也沒有興趣想要知道更多，只要能夠拿到這個，一切都不重要了。」

大叔將袋子打了開來，從中拿出了一小搓菸草粉，放到了鼻子前用力地嗅了嗅，並露出了滿足的表情。

愛德華拍了拍歐文的肩膀，「好了，玩也玩夠了，鬧也鬧夠了。我們也差不多要回去了。」

「喔，回去路上小心啊，我可不想要我唯一的煙草供應商就這樣斷了。」歐文笑著說道，並有禮貌地向自己道別，「綾華，真高興遇見你，希望我們有緣再相見。」

「我也是很高興遇見你，歐文大叔。」綾華也露出了笑容回應。

兩人走上了樓梯，重新踏回了堤防上。

綾華高舉右手，向著駛著小船，朝著其中一艘大帆船前進的大叔揮手道別。

「那個大叔，是我在酒館蒐集情報時認識的。」還沒等到綾華開口問，愛德華自己開口說道，「他對於菸草似乎有某種⋯執著，所以我推薦了那個菸草並賣給了他，好讓他在海上航行時可以享用。沒想到這一試就讓他無法自拔，從那之後，只要他每次靠港在歐魯達那的時間，就會向我買那東西。」

「可是聽他說，那東西並不好培養。你又是怎麼做出來的？」

「其實並不難。」愛德華說道，「你記得我們第一次去藥草店的時候嗎？」

綾華想起了尚未抵達歐魯達那前，他們在某個小城鎮稍作休息時，考慮到尚未抵達的路程所會遭遇到的危險，他們決定先在那進行藥品與武器的補給，於是在某天，綾華、緹娜、愛德華三人到了當地的藥草店，希望能夠購買一些可做為應急處理的傷藥與解毒藥。

「我記得，你那時候一直說覺得裏頭有個味道很臭，最後還讓你受不了直接衝出店外了。」綾華想起了當時的事情，不禁笑了出來，「那時候你的表情真的是經典啊，真希望還可以在見到一次。」

「雖然那不是我希望你記得的東西，但沒錯，就是那時候。」愛德華無奈地說，「那個味道雖然噁心，但卻也有熟悉的味道。過了一陣子我才想起來，那股難聞的味道就是濃度低的長尾菸草，還在精靈村莊的時候，在家裡的時候常常聞到叔叔在抽那個東西，所以我記得。」

「所以你到了歐魯達那之後，找到了當地的藥草店，買了一堆藥草，拿回去提煉成純正的長尾藥草，在每次歐文來的時候，轉賣給他？」

「沒錯，」愛德華笑著說，「聰明如我的你，果真想得到，這東西真的遠比我想的還要好賣，幾乎任何有在抽菸草的人們都會想要來嘗一口，每次做完的份量經常不夠，但也給了我們有穩定的收入，好用來支付房租、餐費、武器維修、裝備修理等等，以及緹娜破壞酒館的那些維修費用。」

這也是為甚麼我們雖然沒有多餘的錢，但仍有錢可以正常生活的原因嗎？

綾華這時才注意到，平常的他們並沒有在意花費，更沒有注意到她們的金錢來源，除了小誤在教會所賺取的費用之外，就沒有任何收入了，原來剩下的開銷，都是由愛德華用菸草與大量時間所換來的。

全都是因為眼前的男人。

走在前方的他，又是有多少事情是他獨自一人扛下的呢？

「為甚麼⋯？」

「雖然很麻煩，但是真要說為甚麼的話，應該算是一種對你們的補償吧。」愛德華說道，「你跟緹娜兩人因為我離開了部落，橫跨了整個大陸來到這裡，就只為了要一起找我的叔叔，這點小事真的不算甚麼。因為要是換成是我，我可能沒有你們那樣能夠丟下一切離開的勇氣。身為任務的委託人，以及身為這個隊伍的隊長，只是賺點外快，並不足以掛齒。」

是啊，他們一直以來都只是簡單的搜查任務，從來就沒有認為誰會是隊長，或是誰必須要扛下這重責大任。但默默替所有人擋在前方的人，卻是嘴上說著麻煩、總是以糟糕的言詞對著所有人，總是在一旁關心大家的那個愛德華。

一直都是他。

綾華走了過去，墊起了腳尖，在他尚未反應過來前，將自己的唇輕柔地貼上了他的臉上。

她明白，這並不代表甚麼。

或許他會覺得噁心。

或許他會覺得討厭。

但綾華不在乎，這是她能夠想到最好表達自己心意的方式，也是她表達自己感謝的方式。

「謝謝，隊長。」

她向一旁雀躍地跳開，試圖遮掩自己早已如同火焰灼燒的雙頰。

留下了那座凍成雕像的男人。

心中吶喊著、狂叫著、喜悅著，卻也更加確立了自己對於他的感情，即便微不足道，但是她想要一直陪在他身邊。

綾華不再是被甩在身後，而是與他一同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