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落遠
張落遠

人無法在歷史中展現自己,只是掙扎在歷史的洪流

止水 | 第七章

地牢

一個人形在陰暗的光線裡被鐵鍊鎖住,他,或者說,它,正逐漸與牆壁融為一起.那灰色的地面還保留著黯淡的血跡,依稀讓人想起這地方如此不寒而慄.

門緩緩開著,進來一個華服彩章的人,他悠悠的走到它的面前,正如之前一樣.

“別來無恙,王上.”它沒有動彈,四周靜悄悄的.

“瞧吾這記性,忘了您身心疲累,不宜說話.”那人招手一揮,一個小獄吏提來一盆燙水順勢潑下去,那人形頓時一激靈. “怎麼,現在可以了?” 它喘著粗氣,肋骨一根根也跟著起伏.卻沒有睜眼,只一字一句的向外吐字. “…托…你…的…福…” “哈哈哈,客氣了,王上.臣---惶恐.”

“您,還是不說嗎?” 人形沒答話. “再這麼下去,咱倆都累.” “…吾…不知…你說…甚麼…” 那人眼神突然犀利,一個箭步上前,衝人形的耳朵邊說道: “當年,你去崑崙求來的那幅河洛之書,現在在哪?” “吾…不…知” “還敢狡辯! 我搜遍了整個王宮,連裡外的地牢都沒有放過,你說,它會到哪裡去.” 那人的眼光在它身上上下打量個遍, “昔日的堯王,曾經的天下賢主,如今渾身上下沒一塊好肉.您說,他是該,還是不該.” “…你…放肆…” “你是說,還是不說.” 一陣靜默. “無妨,您不說,自然有人替你說.” 

一個大監走過來,附在那人耳根上低咕幾句,那人聽完臉色緩和不少.他跺了跺腳,轉身便走,身後響起鎖鏈沉重的叮噹. 獄中,堯睜開他混濁的眼珠, 向地面看著自己的血,嘆了口氣: “無恥,之徒.”



宮殿

一個麻袋安靜的躺在正中央.它鼓囊囊的樣子像極了農忙時節的土豆,或糠粟,然而,開口處的一縷毛髮暴露了它是人的事實.舜來到宮殿上,坐在那高高築起的台階上,他命人將袋子解開,用一潑冷水澆醒那睡夢中的人.

“歡迎回到王都,禹.” 禹此時剛剛挨了一記悶棍,後又被冷水潑醒,神志還沒完全恢復,正是迷迷糊糊,不知天地為何物.他掙扎著慢慢起身,邊觀察邊發問道: “這是哪裡?” “王宮” “你是誰?” “王” 禹越發迷糊了. “王上?我怎麼會在這裡.我不是在慶典嗎?” “我把你帶過來了.” 禹一聽,心內浮渣泛起,人清醒不少. 他連忙跪下,向舜叩首. “草民拜見王上,不知禮數,請王上恕罪.” “無妨,免禮.” “不知草民哪裡做事不妥,驚動了王上.” “這說起來,卻有一事.”

禹心內一驚,不敢再發言. “近日,整個王都都在傳,說有一個天命之子,治水有功,能憑空使洪水退卻,可有此事啊?” “回王上,確有此事.只是天命二字,不過是訛傳,哪裡有這樣的事,縱然有奇人異事,也是王上愛民如子,天降大任.” “說的好.吾至從聽說有此等人物,便想著見上一見,添添喜氣.為吾王都水患儘快退卻.你道好否?” “王上,這,這禹就不知曉了.” “罷了,吾不與你打這啞謎.一別幾月,你便比你父親有威望多了 .” “草民不敢.” “只要你老實,我便封你為新一任治水大臣,你們家也就不用無言見宗族.” “草民禹謝過王上.” “那好,河洛之書現在何處?”

一聽到 “河洛之書” 四字,禹整個人如五雷轟頂,四肢麻木,他記得父親說過,自己看過河洛之書的事絕不能被王上知道,哪怕是新王上位.怎麼,那書不見了?難道父親弄丟了?王上如何知道的. 這事先不管,眼下直答不知就是. “回王上,草民不知甚麼河洛之書.” “你不知?! 笑話,天大的笑話.嵩山大人的兒子竟不知天下輿圖的河洛之書.你在女媧山上做的事別以為我不知道,沒有河洛之書的幫助,你怎麼能擊退洪水?” “回王上,草民的確不知河洛之書的下落,家父離去後,草民就與母親相依為命,一路走來是步步艱難,若真有此書,何不早來回稟王上,好將功贖罪,告慰家父.至於女媧山,實在是運氣大於實力,巧合而已.那原先是女媧補天遺漏下來的石頭,隨媧皇神瑜降世而來,草民不過較機敏,猜中其中機緣,才使洪水退卻,王上明察.” “喔?” “草民不敢撒謊.” “我如何信你.” “回王上,家父雖為治水之臣,亦一小民爾,這河洛之書乃天下神圖,區區小民怎可見過,縱然有,也得是王上不是.”

舜不曾想這禹雖瘦弱,口才卻對答如流,實不是好盤問的,又忌憚人言,不好逼迫.於是又心生一計.他從台階上站起來,走到禹面前,邊扶起邊說道: “罷罷罷,前朝之事不可追.如今本朝有幸,得一玉面郎君治水患,吾高興還來不及呢.” 禹這才鬆口氣,連聲 “不敢當” , 舜拉著禹的手走向高台, 說 : “朝中也許久沒有治水能臣了,明日修整一下,做一門親事便上任罷.” “王上!” 禹被嚇得再一次跪下去.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事情的轉折如此突然. “草民無福,恐辜負王上聖恩.” “無妨無妨,此事乃天賜良機,吾不過順勢而為.就這麼辦罷.” “王上……” “你退下罷.”

舜離開大殿,侍衛將禹攔住,一個小太監從偏門出來,引得禹離開. “禹大人,請罷.”



一路上,禹都在擔憂.

幾個月前,他還只是父親底下的楞頭青,幾個月後,他便是新朝的一品大臣,世事浮沉,一時恍如夢中.上次好歹有女媧石的啟示,能退卻洪水,這次,沒有了神器助手,他又怎麼辦呢? 正想著,不知不覺來到了一所富麗堂皇的宮殿中,進了層層大門後,眼前赫然出現母親的身影.

“母親.” “坐吧” “我們娘兩說句話,你們退下罷.” 眾人紛紛退下,只留女志與禹.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擊退洪水功不可沒,王上賞你也是理所當然,你先接受.” “母親,孩兒不想當治水大臣.” “為何?” “孩兒並無治水之能,如何擔此大任.” “這話,你跟王上說過沒有.” “沒有.” “以後不許再提.” “為何.” “王上許你治水,並不是看中你的才能,而是你的威望.有威望,王上便不敢動你.這些天,都中時時傳說有一位少年天子,順應天命,治理水患,此言在民間沸沸揚揚,一開始我還想不到,竟然會是你.直到今日王上昭我入宮,我才察覺.” “察覺什麼?” “威脅.”

禹被母親的話一語點醒夢中人.他看看四周,確認沒有隔牆有耳,才對女志說: “母親所言甚是.兒竟不知.” “無妨,你有何把握.” “目前先答應下來,到時再看情形.” “也好,你若不答應,反而會引火上身.成親一事,母親會替你敲打敲打那位未曾過門的妻.” “勞煩母親掛心.” “這一路你也累了,休息吧.”

禹回到自己的寢殿,一宿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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