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湜
司湜

生長於澳門。五行缺木,命定與書紙為伍。土性,卻實際上是個水漾人。水是......

眼睛以下,頸脖以上

(编辑过)
它曾經是我的第二張臉皮。蛇脫皮簡單,人脫皮的話,自然代謝也不難,但若要人為地硬生生脫下,就不容易了。僵直了三年的皮膚,我已經催促它儘快開始軟化,要再次活絡眼睛以下、脖頸以上的肌肉。

去年春末夏至附近,我寫了好幾篇疫下出門系列的文章,當中有一篇是關於因應防疫佩戴口罩的事宜。時間過得飛快,今年春節剛過,又得就這個主題再來一篇,但這次卻是以頭下腳上翻轉過來的視角。

原以為出門戴口罩會一直成為生活恆常,至少得維持很長很長很長的一段日子,想不到的是,剛度過一個短短的小週末,就收到各方媒介機關槍式的發佈,今天起,不論血統籍貫、男女老幼,大家都可以輕鬆脫罩了。除了上公交、自覺不適或進入醫療場所等,市民不須佩帶口罩。

從此不用擔心有人以奇異的目光看你的口罩款式或佩戴方法,也沒有人會關心你有沒有臉上離罩或「一戴一露」的情況。也或許,過往的你以為別人看著你不正常,而其實,根本就沒有你想象中所謂的特殊看待或側目,只是在半張臉被封著的日子,我們迫不得已更留意對方的眼睛而已。

回想當初因為佩戴口罩而呼吸困難頭暈耳痛,為選擇各個產地型號的口罩而四出尋問,為趕買高規格合法的口罩而頻撲奔波,彷彿是一場又一場連貫而痛苦的夢,如今鬧鈴響了,夢也該醒了,一拍下就會停止。

在「舉頭驗核酸,低頭戴口罩」的日子,是口罩阻隔了空氣中有害物質保障了我們的健康。但大眾天天掛著它,又總是時時刻刻唾棄它(無論使用前或使用後),戴著它不方便,不戴它更不便,哪裡都去不了。好長的一段時間,我們祈求著脫離口罩的神諭降達,暗裏想念聽得到也「看得見」的歡笑,想念得都快要貫穿層雲。如今,終於守得雲開。

按理說,公佈一出,應該全民慶賀、舉城同歡,像畢業生拋畢業帽子一樣,把口罩用力甩到半空去。我不知道其他人反應如何,可我卻沒有這想法。今天出門,我把口罩拉得比以往更嚴實。三年的培訓,把我腦袋清洗得很徹底。外面的世界,不很乾淨。別人不戴,我還是暫時戴緊為妙。

今年剛進幼稚園的弟弟,自出生後不久,便與口罩成了結伴同行的好友。當初花了不少唇舌時間讓他認識口罩、讓他習慣口罩;讓他練習掛耳捏緊鼻子的動作,成為換衣服穿鞋襪等自理操作以外,必須熟練並迅速完成的出行前任務。

如今,我是要用等同的時間告訴他,不必戴口罩的原因。這是一群備受保護的新生代。我擔心,除下口罩後的小鼻孔小身板,會否適應從此未經阻隔過濾的致病空氣;而我更擔心的是,他是否能習慣,以他的整張臉去迎接眾人的視線。

想到要離開口罩,我覺得我自己就已經開始不習慣了。口罩這東西,眾人皆嫌,但我獨愛。我喜歡它的弧度、喜歡它的質感、喜歡它的色彩繽紛、它的造型多變;是它讓我趕不及「畫皮」上班時也不至於尷尬、是它讓我上街購買時不必忙著認人打招呼、是它讓我面對愛與不愛的人時可以維持一貫嘴臉而不被發現,它甚至作為物理防曬的護膚佳品而存在,幫我阻擋了強烈紫外光對皮膚的直接傷害。

口罩很好,它曾經是我的第二張臉皮。蛇脫皮簡單,人脫皮的話,自然代謝也不難,但若要人為地硬生生脫下,就不容易了。僵直了三年的皮膚,我已經催促它儘快開始軟化,要再次活絡眼睛以下、脖頸以上的肌肉,還要牽扯起下半張臉笑意迎人的筋鍵。

不過在此之前,我得給自己多一點點思維上的暖身時間,還有準備多一點點投放在化妝品上的餘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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