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X沙
泥X沙

我们是一个充满吃饭和做饭热情的神经病组合,一对没有工作、相互寄生的同性伴侣,两个没有生产和再生产计划的日常创作者。

游牧者计划|与菌共舞:女性身体疗愈计划

(编辑过)
我们没有什么能够带给大墨雨村的,只是想作为活生生的、相互纠缠和承托的生命来到这里,去倾听、觉察、回应新的人际和物种间关系,看看ta们能不能汇聚演变为一种自我照护和相互关怀的行动。既见菌子,云胡不喜?

大墨雨村驻村计划

1. 我们是谁?

我们是一个充满吃饭和做饭热情的神经病组合,一对没有工作、相互寄生的同性伴侣,两个没有生产和再生产计划的日常创作者。其中一位在以读博之名攀附体制精英,另一位以生病之名抵抗慕强逻辑。

泥巴于2021年10月在英国利兹大学开始博士项目,研究的主题是当代文学和艺术中的怪物,渴望通过“怪物”找到新的生态联盟和不一样的环境叙事。Nisha在2022年3月在广州医院诊断出卵巢癌,彼时刚刚辞去在国际学校当舞蹈老师的工作,幻想作为独立编舞和艺术家大干一场。意外的堆叠让两人仓皇重逢、即兴重组,开始了翻天覆地的生活实验——暂居在深圳这个消费主义与新自由主义合盟、狂热生产致富梦想的城市,姑且就叫“泥X沙”组合。

作为组合,两人的第一次“正式”表演,是在2022年第三届「杭州滨江国际舞蹈周X单元」。由于疫情,活动线上线下同时进⾏。我们在居家疗养的空隙通过微博表演了《动⼿动脚》。这个作品以家居环境和⽇常物件为创作焦点,用最简单的身体介入去挑动看似⽆⽣命的⽣活伴侣。

《动手动脚》奠定了我们的创作基调:一种去人类中心化的多重身体叙事和疗愈实验——但其中每个词都充满了问题!各种“去中心化”是可疑的,去人类中心化更包含着一种对人的简单化处理。“多重身体”是想把变化莫测的具身体验和生机盎然的非人世界都纳入创作,但又时时刻刻会陷入个人主义和过度拟人化的老生常谈。“疗愈”,是想寻求主流医疗之外的自我照护和相互照护,但这无疑是一个充满争锋的领地:一不小心就会屈服于自我保全的封闭性,或囿于对健康的某种本质理解。

所有这些问题都是不可回避、也不可能彻底解决的,因此泥、沙之间有个X,X是“怪物”的领地、未知的领地、纠缠的领地,是游牧的主体性生长、变异的领地,是去领土化不断发生的领地,是我们通过对方遭遇更多身体的领地。

每次遭遇都是一次交互“感染”,让我们进一步远离纯粹。我们利用寄居的学院空间,集合各个学院的年轻学者,搞特定场域表演;我们在办公室、图书馆和公用茶吧明目张胆地跳舞;我们以蘑菇为主题组织读书会。利用网络,我们发起名为“舞聊”的线上舞蹈影像交流会,很随意地拟定主题(如女性主义、生态环境、人机交互、残障群体),与在线的舞蹈和身体探索爱好者一起胡说八道。我们认为,创作是一种疗愈,舞蹈是一种对生存边界非消费的、“可持续”的挑战,它们让新的关系和新的联盟像菌丝一样不可预期地构建起来,让身体挣脱组织的器官,让思想逃离支配的逻辑。

所以,我们不是一,不是二,而是一群,一群始终在运动中的人、蘑菇、病菌、植物、动物、无机物、电子产品、技术创造物的聚合体。我们想要的不是无根漂流,也不是身份认同,而是在泥沙俱下中创作,让创作成为一个异类共生的集体行动,“我们”只是其中一个微末的环节。

2. 我们想去哪里?

我们想去大墨雨村——云南省昆明市西山区的一个彝族村落,也是各类逃离城市的新村民进行乡村建设和另类生活实验的一块交染之地,中国酷儿生态的一片热土。

第一次听说大墨雨村,是在一个《千高原》的读书会上。一位人类学家朋友在大墨雨村做田野,被那里的生命力深深感染——一种无法被主流理论和学术话语所驯服的生命强度。我们对生活在大墨雨村的“摸鱼派”新村民和彝族老村民的这一配置充满幻想,立刻追随了“彩虹宝宝”,搭讪了“别任性Be a Dodo”播客的Alex,加入了她的“女性生活者联盟”。但是,只是线上互动无法满足(或打消)我们的幻想,正如那位朋友说的:“一定要亲自去村里看一看,才能感受到那种生命力”。作为不上班主义者,我们想要向新村民学习,如何才能在主流经济体制和霸权话语之外生存下去?

彝族村落的吸引力也在我们和伙伴们共读蘑菇之书时早早种下了。罗安清的《末日松茸》和迈克尔·海瑟威的《蘑菇何以为生》都讲到了云南彝族的松茸经济,讲到彝族采摘者、蘑菇、昆虫和森林的共舞。我们想要现场感受松茸经济在大墨雨村这个传统彝族村落的印记和现实,想要探寻蘑菇、以及本地生态中的其他动植物如何与彝族的文化和当地知识相互塑造,想要知道老村民与新村民在朝夕相处中如何理解/误解对方、接纳/拒斥对方、重塑/隔离对方。

这些动机毫不纯粹,实践上一定会充满偏见和割裂,我们非常清楚自身的经历和多重身份携带的巨大特权——不管是智识的、阶层的、地域的、民族的,还是历史的。记得在深圳与一位大墨雨村的新村民聊天时,她直白地对我们说——“我最讨厌学者了”。虽然我们不接受这样的标签,但并不意外这样的态度。我们不打算研究大墨雨村,但与其天真地假设我们有颗求知的赤诚之心,不如把后殖民人类学和文化研究的忠告牢牢记在小本儿上:研究“他者”(人、非人、环境)无法避免会陷入偷窃、开采、挪用,和自我满足的境地。我们身处其中,一定会影响当地的生态和住民。外来的怪物是无法控制演出走向的,它只能依赖当地人(包括新的与老的)去慢慢进入在地复杂的政治网络(包括人与非人),在相互同意的基础上寻求互利共生。

3. 我们的具体游牧计划是什么?

主题:以菌子为导引的女性身体疗愈

菌子就是蘑菇。听说云南人觉得叫“蘑菇”都是人工的,“菌子”才是云南人心中与自然相连的存在。在我们的想象中,“菌”字体现了蘑菇在地下庞大的微观网络,是把一地的植物、动物、微生物、人和无机物联结起来的生命要道。云南是中国野生菌类最丰富的地区,不同民族的人在那里与菌子发生了漫长、多样的共同演化。我们认为菌子是我们想要进入和理解大墨雨村的最佳导引。

菌子是关系性的存在。我们是在云南开始身体的纠缠关系的。生病以后一直想去云南,想呼吸新鲜空气,想吃干净的食物,想有简单的人际关系。我们觉得城市里的一切都有毒,让身体和精神备受摧残。我们也意识到这种想法太天真,代表着一部分城市居民典型的乡村情结。我们没有根在乡村,一直居住在以乡村为代价疯狂发展的大城市之中(包括城中村),我们想要戳破自身那些二元论的幻想,看到城市生态与乡村生态的深度勾连。菌子无处不在,只是身居都市,它的存在被还原为一个孤立的商品标签。

菌子的(再)生产方式打破一切标签和边界。我们想去和“不正常上班”的人聊聊。自从生病以来,意识到自己无法再找到一个“正常”的工作了,就开始放飞自我。我们发现可以让人去工作的空间被挤压地越来越小,大龄、女性、残障、疾病、性取向、精神脆弱等等都被排除在“招聘标准”外。你想办法挤进其中,就要与自己划清界限,先自我剥削一番,比如宣称自己虽然年龄大了,但绝对不要小孩,不会因为照顾家庭而耽误工作。没有工作不代表不想做事,“适合我的工作还没有被发明出来”也不是一句玩笑话,而是主动展开对生存方式的想象空间。我们想探索主流生存法则之外的可能性,而在大墨雨村已经有人在实践了。

罗安清说,捡拾菌子是一种“舞蹈”。我们想去跳舞。跳舞总是让人很开心。听说彝族老村民们特别喜欢跳舞,什么事都可以成为起舞的理由,说跳就跳。以舞会友也许可以让一讲话就舌头打结的我们轻松社交。养病期间我们也一直在做一些小的创作实践,关注点慢慢锁定在身体和疾病上。我们相信新的地方和新的生命集合一定会带来新的素材和灵感。

菌子一直是中国(及世界许多文化)传统食谱和医学的重要参与者。我们发现在生活中人们对疾病的叙述非常有限,尤其是关于癌症患者,包括日常对话和社交媒体,基本上就是悲情和励志两种路线,更多时候是避而不谈。现在我才知道,这种避而不谈也许是出于好意,但会让病者感到失落,感觉朋友并不关心自己。作为一名患者,我想和别人交流疾病,也很好奇其他人和文化对疾病有什么看法。我特别想关注女性身体疾病,我发现我的女性朋友或多或少在身体上都有一些不舒服,只是大家很少和别人谈论。也许是这个社会健全至上主义的氛围带来的不安全感,让女性身体和疾病的话题尤其成为一个禁忌。与“菌”共舞,特别强调此“菌”非彼“君”,我们关心的不是那个主流男性特权阶层,而是二元性别之外极为多样化的女性群体(或者用德勒兹的话说,“成为女性”的少数化群体),菌子世界令人汗颜的性多样性对我们的关怀有无穷尽的启发。

在过去几年里,“菌”成为一个令人越来越恐惧的字眼,与“病”、“毒”、“感染”、“隔离”等字眼绑定在一起,成为各类控制的主战场。我们想超越创伤建立不一样的疾病叙事。想挑战主流医学对身体的机械化摆布。住院和看病的漫长时间里,我感受到了很多由医疗体制和医学知识带给我的负面影响,甚至是直接伤害,而我绝非一个个例。这让我转向了许多替代医疗的探索,比如食疗、中医、身心学等等。我知道疗愈是大墨雨村许多新村民的生活主题之一,我想菌子或许能把我们联结起来,或许也能把我们引向更古老的本土医学智慧。

行程及预算

我们计划在6月去大墨雨村,驻扎20-30天,主要住在当地新村民的民宿,可以提供厨房的那种。生病以来我们一直自己做饭,尝试更在地化的食谱,在大墨雨村希望延续这样的生活方式。云南“拾菌儿”的季节从6月到10月,我们希望在雨季的开始进入大墨雨村。

主要开销为深圳和昆明两地的往返机票和城间交通费,在大墨雨村的食宿费,分别估算为5000和5000元,共计10000元。

我们没有去过大墨雨村,也没有在乡村生活的经历。这次主要想去尝试一下,看看我们是否可以适应乡村的生活,是否有在这里长期生存的可能性。所以我们不想像旅行团一样,把每天的日程都提前安排好,这样仿佛又在重复精确高效的都市生活。菌子的生长是计划的反面——菌丝总是在地下各处衍生,与环境中不期而遇的事物交缠、分解和重组。看上去不精确、不高效的乡村生活,正是我们幻想遭遇的一部分,我们幻想以菌丝的开放性上路,期待惊喜或惊吓,或无惊无险的偶遇。

4.  我们希望如何与当地建立互动?

我们想聊天,聊不了天就跳舞。想知道当地人跳什么样的舞,为什么跳舞,还想和大家一起跳舞。虽然我有多年的教学经历,教过大小朋友,教过现代、芭蕾和民族舞,也做过艺术项目、工作坊,但是我不想再“教跳舞”了。我觉得人本来就会跳舞,而且不止和人跳,也和其他事物一起跳,也不止人会跳,万物都会跳。只是各种缘由人们放弃了舞动的身体。听说当地彝族村民特别热爱舞蹈,家庭聚会要跳舞、过节要跳舞、闲来无事要跳舞,我迫不及待要加入啦。

我们希望在新村民的帮助下融入当地社区的日常活动。作为“别任性”的忠实听众,我们想体验当地的自然和艺术教育(墨雨村学的各种课程),想学习麗日永续生活的实践方式和传统,想尝试以欢愉原则展开自主边缘化的生活。

“当地”不止有人,还有更加多样的、非人的集体生活。我们想以博物学家的视角去观察动植物,作为一个经年累月观鸟爱好者,我们想聆听和记录每一声鸟鸣。我们想和当地的居民一起去采蘑菇、吃菌子,追寻土地里的菌丝脉络,动用我们的触觉、嗅觉和味觉去进入大墨雨村人类和非人居民的感官世界。

也许这样的互动很没有生产性,似乎也缺乏回馈性。但结果和目标导向的互动正是我们想要避免的,我们相信“负责任”的游牧并不表现为坚持一套客观性的道德标准,或设立一个道德高地来约束自我,而在于在相互接触中释放彼此的行动力,并不断去学习回应每一个生命的生存欲望和物质能量。

5.  我们计划如何记录整趟行程?

(1)游牧笔记:写作是我们的日常,我们会每周更新一篇经历分享到网络社群。

(2)线上和语音互动:我们不仅会在matters上跟读者互动,也会以我们的游牧主题举办一场线上语音活动。如果有机会,我们希望能与其他平台互动(比如Alex的“别任性”)。

(3)艺术创作:对我们来说艺术实践贯穿于日常生活,衣食住行都是灵感和素材。我们会主要以影像的方式记录创作过程。

不管这个计划能不能得到资助,都期待有兴趣的伙伴来找我们搭讪!既见菌子,云胡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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