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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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被救贖的人們——伊恩麥克尤恩的「贖罪」

「贖罪」(Atonement)是一部很成功的電影,Joe Wright近乎完美地將英國小說家伊恩麥克尤恩的作品,從文字幻化成影像。從一開始你就可以從電影的畫面中,解讀出被揉入的文學氣息。那些原本只有文字能表達的韻味,竟然也能夠在電影當中被表現出來,這件事本身就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伊恩麥克尤恩有許多作品都被選擇改編為電影,但是如果你讀他的原著,會發現他的文字本身的影像性並不強烈。在字裡行間飛躍的是情緒、感受、隱含在事物表象之下的變動,這些居然能夠透過影像捕捉,並且成為成功的電影,是很神奇的事。


或許是因為故事本身幾乎要爆發出來的戲劇性,那些荒誕到一點也不真實的場景,例如羅比愛上西莉雅的片段,在噴水池旁,西西莉雅脫掉外衣跳進水中撿拾花瓶碎皮的一幕,與其說是性感,不如說是令人感到怪異不快。但是在這個尷尬、意外、充滿無處抒發的衝突與煩悶的一幕中,關於愛情的某種不可理喻,突破了合理性,原始而自我地開始爆發開來。


於是你可以理解,原來西西莉雅本來就愛著羅比,只是礙於兩人身分的差異,從小一起長大的互動關係、幼稚的虛榮、和其他不清楚的原因,使得愛情被延遲無法發生。


但是在花瓶打破的那一瞬間,跳下水池的超脫常理的舉動當中,兩個人中間橫阻的種種「合理性」受到了動搖,被關鎖的熱情與愛意才爆發開來。


但他們的愛情只停留在那一個晚上就結束了,因為西西莉雅的妹妹白昂妮對羅比所懷抱的偏見,誣指羅比是強暴犯,兩個人從此被拆散。


在後來發生的戰爭中,羅比到前線參戰,在充滿了殘酷死亡的戰場上掙扎求生,期待著與西西莉雅的重逢。他記得西西莉雅對他說,她愛他,相信他,而且會等他回來。


“我愛你,我完全相信你,你是我最摯愛的人,我存在的理由。西”


“最後這幾句話他可以倒背如流,此刻也在黑暗中無聲唸出來。我存在的理由。不是活著,而是存在。這就是最動人心弦的一筆。而且她也是他存在的理由,以及他必須要活下去的理由。”


除了冤獄,戰爭也跑來橫擋在這對情人中間,兩個人無法見面,只能用書信,以文字反覆地覆誦這個信念:我愛你,我會等你回來。


電影的最後,兩人終於重逢了,你的心裡鬆了一口氣,心想這是他們經歷了這一切的辛苦之後,值得得到的幸福。至少往後的人生,他們可以永遠在一起了,所有那些沒有完成的夢想,還在途中的愛戀,都有機會可以完全。


故事還在往下走,你看見一個老去的婦人,她是西西莉雅的妹妹白昂妮,這是她的自白,在她的故事裡,她“讓”西西莉雅和羅比得以長相廝守,但其實羅比在戰場上死於傷口的敗血症感染,而姊姊西西莉雅也在空襲中喪命,兩個人所懷抱的夢想從來沒有機會成真。


渴望的擁抱、愛侶的重逢,並沒有因為他們堅定的信念而被實現,他們就像幾百萬在戰爭中死去的人們一樣,生命的故事停留在某個中斷的篇章。


即使你覺得「事情應該不是這樣!!」但那隻寫故事的筆卻不在你的手中。

故事的最後,是一個無法懺悔的小說家,因為她能夠尋求原諒的對象已經不在世上。


“這五十九年來的問題在這兒:一名小說家,她有絕對的權力來決定結局,她同時也是上帝,那麽她要如何贖罪?她無法求助於任何人、任何實體、任何更崇高的力量,沒有人能幫她調解,也沒有人能原諒她。除了她本身以外,什麼也沒有。”


當我讀到這一段描述,我想到的是,這難道不是無神論的世代所面臨的困境嗎,因為沒有人來幫他們把自己的故事寫下去。他可以試著寫別人的故事,但是卻沒有人站在他自身之外,為他寫下故事的最後一筆。而結局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如果沒有神,我們就失去了這個最後的救贖。因為我們無法寫自己的故事。所有寫自己故事的嘗試,總是屏棄掉太多真實,可以說,我們只能把真實過濾成自己可以接受的樣子,所編織的都是虛假的故事。


只有一位知道全部的故事,祂也知道我們最後的結局。祂才是真實的寫我們故事的那一位。有一天我們會在祂的故事裡讀到自己,然後才知道一切的真相如何。


很喜歡伊恩麥克尤恩的這部作品,刻畫出對真實剖析的努力,讀了這個故事以後,或許你會覺得其他的愛情故事都太單薄、太虛假了。真實其實充滿著雙面性、有許多以自己的角度看不見的面向、並且也原本所想像的,都還要豐富、有趣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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