鹄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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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风起舞

phd这件小事|985实验室让我跌破眼镜

"你这个纳米球怎么拍出来不够圆啊?"

本科毕业后我进入中国一所华五攻读研究生。那是个象牙塔打满鸡血的年代,礼堂内外,“大众创业,万众创新”“新四大发明”的号角声不绝于耳。带着一种懵懵懂懂的技术创新创业激情,我满心欢喜地一头扎入这所学校的实验室内外。

然而这样的学习热情很快就被浇灭了。首先是在课程学习上,从专业课到通识课,授课内容统统照本宣科,课后训练也没跳脱教材习题的范畴。还记得一门谱学分析课,教授曾用了一学期时间去教我们记录和记忆解谱。这种所谓基本功练习很符合我在国内所接受的教育理念,当年我还非常赞许,认为是终于突破听PPT的授课定式了。如今再回顾其实是挺落后的一种教学方法,因为按实务来讲,如果做常见化合物鉴定可以用informatics的工具做数据库搜索。如果要仔细斟酌某些峰,直接参考文献或DFT计算更为有效。记忆下一张图表不应该是科研人员的主要工作方式。

如果授课是鸡肋,科研更是令人大跌眼镜。尽管我所在的实验室是一个定位在应用层面、拿国家级别资助的实验室,研究方式依然是先射箭再画靶。博士生们个个用严苛条件把纳米球做出了花来:带刺的,带褶的,空心的,立方体的,镶嵌式的不一而足。博士们每周拍得SEM数据一箩筐,却都寝食难安,天天抓耳挠腮想给自己的宝贝球找个应用场景。每周例行组会上的日常大概是,主讲得博士切过一张张SEM照片,各种纳米球在各种合成条件下规律地变化伸展。但旁听得学生们并不太惊奇,大约是审美疲劳了。老板把手插在胸前,面色阴霾不知可否,偶尔插两句灵魂提问“你这个球拍得还不够圆啊”“你这个东西做出来有什么用”。

把特殊形貌做到纳米级有什么用?比表面积必定是增加了,所以跟比表面积相关的性质应该会有所增益,比如催化性质等。学生们的想法大概也就这样直白,加入各种表征和逻辑推理做成文章,大概也是这样的立意。但如果仅仅做到这样的训练,够得上博士学位吗?更遑论往往好的纳米结构,并不一定对应上好的应用性能,抓耳挠腮地挑选或制造其在应用上的数据更是家常便饭。所谓当初开始项目的初衷,完全变味了。我也未能幸免这样的科研宿命。我的课题开始不到一年也走入了死胡同,曾经偶然测试出的一个令人振奋的现象死活重复不出来。为了毕业我只能没日没夜地硬怼实验,寄希望于上帝保佑让我凑出符合预期的数据赶紧毕业走人。那半年时间我真是恨死了做实验这件事。

但说来好笑,那时候我对自己人生下一站的期待,竟是科研虐我千百遍,我待科研如初恋。我把这所有负面的科研初体验归咎于学科、项目、实验室,然后萌生出也许我应该去美国攻读一个phd看看的想法。那时候的America在中国还是导师一般的角色,是科研和文化的灯塔——与如今的双标丑国形成了讽刺的对比。几年后当我在美国完成phd答辩时,才发觉认知中的世界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人民企业家马爸爸、生态化反乐视、新四大发明小黄车竟统统猪羊变色。中国故事比抖音套路来得简单,美国社会却是远远比当初憧憬的符号化的美国梦来得纷繁复杂。

而我最幸运的收获是当初再拼一把phd的决定没有辜负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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