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记忆

我爱吃好东西，爱拍好照片，又基本上以写文章为生。照说该是写游记、食记的一块好料子。这些年也不是没尝试过这些，然而十次里有八次，我的坏记性让我不得不搁下笔。

即使有照片和简短的笔记，几天之后对于一桌美食的记忆就变得虚无缥缈。最糟糕是碰上餐馆摆盘如艺术品，势必要把食材炮制到没有食材的影子。看到照片要发会儿怔，运足见山不是山的想象力，才能依稀回忆起吃的是啥。口味就不必再提了。这样的饭几顿吃下来，写食记的乐趣都没有了。

但因此责怪厨师是不公平的，问题大概还是我的坏记性。自大学开始，论文和专业书就很难记得清楚，得要搁在手边时时翻阅。相比内容来说，作者更是全然模糊。大学有门课期末考试，几道大题要求阐述几位经济学家各自的理论，我并不是不懂这些理论，然而因张冠李戴而光荣地挂了科。

每每听别人讲起极小时候的事，我就觉得十分心虚。上小学以前只有若干记忆片断，还包括不靠谱的怪力乱神（某个午后躺在床上睡不着，盯着水泥天花板，看见三两小人在天花板上走动）。唯一可靠的回忆大概是在幼儿园里，因为带了一只煮鸡蛋，阿姨叫我去楼道口垃圾箱那儿剥皮。气味不好，冷掉的蛋黄噎喉咙，铭记至今。

至于漫长的学生时代，许多应该算是重要的事情，时间地点人物还算清晰。彼时彼刻所想所感，则全无印象。试图回忆许多决定如何做出，如同回头望着一片茫无边际的湖水，想不通自己是如何从彼岸到达此岸。

曾经写过好几年的博客和日记，回头再读，那些记载了当时感触的大段文字也不再能触动我的情绪。甚或字里行间故意模糊，若有所指的伏笔，我自己也只能看明白一半。

我不知道是否其他人的记忆是否和我一样，既不鲜明也不生动。一直以来我深深怀疑这是个严重的缺陷，尤其在亲友说起往事，我却全无印象的时候，会为自己无法分享这些回忆而有一点难过。可随着时间渐长也看出坏记性的好处：与过去说再见并无太多伤感和失望，对前路的一点点雀跃和期待始终是生活的主色调。

也有一些片断是深深刻在脑海里的，譬如曾经住过的校园里三月的樱花，秋日的桂花。譬如经常弥漫的浓雾。那些记忆不涉及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