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的安慰（八十）

（一百五九）

「格勞科斯躍入大海，是因為他吃了神奇的野草，還是因為他早早就有了遨遊大海自由自在的願望呢？」T這樣問我。

「我想，沒有任何野草，可以讓一個人如同海仙一樣。正像醜小鴨故事的最後，那被欺辱，受損害的，終究是一隻不自知的天鵝。」

「或許你還是太過悲觀了。」T並非反駁，事實上，她已許久沒有做過這樣無意義的事。「從現實考慮，鴨子確實不會成為天鵝，但對於一個童話來說，它所說的原本就不是天生的界限。人和人之間豈不更是如此。現實雖然區分為不同的階層，各式各樣的性格，乃至有高如天宮，低入塵埃的懸隔，但這畢竟不能證明一個人和另一個人，就不是同類。後續那位鴨媽媽所撫育的正是一群天鵝，或許鴨媽媽自己也曾是一隻天鵝。與其說那醜小鴨因為自己的天性不同，才獲得了美麗和自由，倒不如說是一種力量改變了它，讓所有的堅強和忍耐，都有了最終的結果。」

「我要飞向他们，飞向这些高贵的鸟儿！可是他们会把我弄死的，因为我是这样丑，居然敢接近他们。不过这没有什么关系！被他们杀死，要比被鸭子咬、被鸡群啄，被看管养鸡场的那个女佣人踢和在冬天受苦好得多！」我低聲唸着故事中的一段文字。

「啊。」T似乎沒有什麽用意地輕喊了一聲，那聲音似乎是從胸膛之中，慢慢越出喉嚨，卻在這兩個人的寂靜中，又無聲無息地消失。

「当我还是一只丑小鸭的时候，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的幸福！」我讀完了結尾，長久沒有說話。

屋子裏很靜，能聽到窗外嘰嘰喳喳的鳥鳴，那是從來都不離去的本地鳥，它們無論什麽季節，總是在我們身邊。或許相對於它們，我和T這樣的異鄉人，才是真正的候鳥。可候鳥仍有南來北往的終點，我們又該向何處去呢？

「格勞科斯。」T說。

我也擡起頭，收拾起自己的那把傘，此刻已經天晴，不用再像來時那樣在風雨中走路。

我說：「明天出發。」

「一言為定。」

（一百六十）

是個好天氣。

日光從一早開始，就熱情地沖了出來，跑遍所有大街小巷。

我們三個，沒有人拿着很重的行李，都只背了一個適合自己的背包。真童很小，T很大，我則處於他們兩個人的中間。在這不冷不熱的早晨，我們步行而來，走到一處隱蔽的小站。那是給工作人員上下班用的，但現在則是我們這三個人再次去往海邊的入口。

里爾早早打了招呼，但自己不在這裏，一週前他就已經坐上跨洋輪船，要去一個自己從未到過的地方。他說，他很喜歡那個地方的名字。

「因菲納斯？」T說。

「是吧。」我放下自己的背包，站在站臺邊，四周沒有什麽人，只在對面的站臺，有一個小小屋子。

「哪幾個字呢？」

「不知道。」我搖頭，喝了一口水，「他說的似乎是那個地方的語言，聽起來有一些北歐人的感覺。」

「希望我們也能去那個地方看看。」真童插言道。

「總會有一些地方，在我們想不到的時候，等着我們抵達。」T如此肯定，倒有些像是在預言。

「巫女，驗證你的預言吧。」我笑着說。

T也笑了，此時遠處已經傳來列車進站的聲音，而那個小屋中也走出一個穿着制服的人。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