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的安慰（七十七）

（一百五三）

我回家的路上，遇到了里爾。如果不是他主動和我打招呼，我真是要忘了還有這樣一個人，曾經出現在我的生活過。

他當然沒穿列車員的制服，但仍然上下整整齊齊，透着一種幹練，讓人一眼就能發現這種長年累月都嚴謹辦事的氣質。眼神堅定，說話沉穩，走過來的時候，雖然不慢，但卻沒有讓我覺得匆忙。他不慌不忙地像這個已然忘記了人接受自己，而我則在尷尬中，迅速想起當年駛向海濱的那列車上，給人很舒適感受的列車員——里爾。

「沒看到您穿制服，我真認不出來您。」我說。

「相信您一定會記得我。但人總要先顧眼前的事，所以偶爾腦子裏的小細胞不合作，這完全可以理解。」里爾是真的理解，我很確定，所以我一下子就從剛纔的尷尬中解脫出來。

「您這是去哪兒？」

里爾笑了，眼角皺紋更深了，說：「其實就是到處走走。您知道，小姐，當列車員的時候並不自由，而現在——」他揮了揮手，似乎很喜歡這種不穿制服帶來的放鬆，「我打算四處走走，不給自己什麽目標，就是走走。話所如此，但你看我不自覺地還是沿着自己當初工作的路綫，看看這，看看那，有的是車站，有的是售票廳，有的則是看不到頭的鐵軌。很喜歡，很開心，這很好。」

他非常滿意地講述，而我也不覺得厭煩。我喜歡這樣活力滿滿的人，總能給我自己的灰色心情中，送來一些涼爽的風。我對這樣的事情，總是滿懷感恩，因為我們很可能只會再偶遇這麽一次。

我說：「能邀請您一起坐坐嗎？」

「會不會打擾到你？」里爾並不是客套，而是有着一種真正的關心。

說實話，我最都覺得奇怪，因為我們本無什麽更深的交往，只是在偶然的旅途上，忽然遇見的兩個人。但不知道怎麽一回事，換了個地點，卻忽然發現本來的陌生人，卻能相處得很習慣。

我說：「希望您和我，哦，還有一個，也是上次和我一起坐車的人，一起坐一坐。」

「謝謝。」里爾輕鬆地跟上我，一起向咖啡館走去，T也在那裏。

（一百五四）

「那是一列不賺錢的車。」里爾喝着咖啡，對我這些天的買票遭遇，如此給出解釋。

「這和買票也有關係？」我問。

「或許有，或許沒有。親愛的小姐，你要知道，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那樣不關心這種問題的。畢竟能夠對我們發號施令的人，總是在這些事情上，要花費更多心思。」里爾並非炫耀自己的路路通，什麽都懂，只是覺得一些事太過荒誕。他說：「那列車沒辦法停止運營，這是當初什麽執照申領時候的條件，但也沒人願意一直虧本——誰知道虧不虧——所以，你在那裏買票是買不到的。」

「上一次……」

「上一次很特殊。」里爾說。

「那就特殊下去吧。」我拿起杯子，攪動了一下。T在一邊則始終沒有說謊，她在看剛剛買回來的一本書。

「如您所願。但一切就是這樣。」里爾并沒有滔滔不絶下去，很輕鬆地結束話題。

「那該怎麽去呢？」我問T。

里爾看了看沉默的T，說：「也有辦法。如果你們一定要去。」

「什麽？」

「檢修車還是每週一趟。」

「可那不賣票吧？」我問。

「當然。但其實是賣的，只不過用於當地人的內部市場而已。你知道，什麽時候都有黑市。」

「那怎麽去買呢？」我有些興趣了。

「不必。我的老夥計正在那列車上，你們可以搭車去，雖然沒有上次那麽舒服，但保證安全抵達。」

這當然是好事情——嗎？

我本來該滿足的心，卻忽然有了一點點疑問，而在這個問號出現後，卻又越來越大。我看了看T，又看着里爾，說：「我可以等找好時間，再找你嗎？」

「當然。」里爾很開心地喝完咖啡，又要了一杯。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