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或許，在黃河面前，史記也得禮讓三分；漢書也得被迫退場；後漢書也得敗下陣來；三國志也得低下頭來，黃河千百年來不斷地向東翻騰，翻過黃土綠野；翻過高原平疇；亦翻過盛唐腐清，見證著紅旗升起，眼睜著白旗落下，成為盤古開天以來，唯一一位歷史見證人。

憂傷的氛圍籠罩著四川的老宅，襯的紅磚的宅房更加莊嚴，曾祖母的喪禮上，悲傷的嘶吼、低聲的啜泣不絕於耳，作為一個童兒，我自然是不懂成人的悲痛，令人窒息的空氣壓著我的氣管，我只能本能的拖著肥笨的小腿逃到戶外庭院水池的木橋上，試圖尋找一絲清醒，抬起頭來，一輪水車忽置於我眼前，耳膜瞬間被如雷聲巨響的水的浪騰聲衝擊，我望著那輪水車許久，似是想到了什麼，我拔腿就往屋內跑，全然無一刻鐘前的頹靡，我急急忙忙地從梳妝台上抓起那張曾祖父今早還在端詳的照片，再度回到那輪水車旁，看著眼前狂亂急躁的輪子毫無章法的翻滾，再低頭看向那張邊角泛黃的照片。

照片中那位身著藏青色西服的新婚妻子，正輕倚在她丈夫身旁，身後的水車不像現今煩躁，柔和的為一場喜事奏樂，曾祖父母婚後，他擔起了生計的重擔，用那池中的水晝夜不停的翻騰灌溉著養活一家人的農田。聽說，那輪水車是曾祖父母新婚前不久新建的，除了舊的已不堪使用外，也為的是給曾祖父母添一枚喜慶。如今，曾祖母長辭，曾祖父身體也以不如當年健壯，可那被水車翻騰的水花卻依舊在晨曦中閃耀、在黃昏中奪目，他似是一名老者，靜靜的從這池子裡流逝到大海，靜靜的從大海飛身到雲層，靜靜的散失在空氣中，靜靜的看這家人成長，靜靜的看著家人繁華，靜靜的看這家人分離，就這樣靜靜的跟著時間運動。

「萬里長城應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水正似如此吧，眼睜睜看著世事變遷、改朝換代，宣告著時間的走過、生命的逝去，或許，正如孔夫子所云「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水與時間，永遠不會消失，卻永遠不會停止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