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燈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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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馬行空、愛做白日夢的人。希望能到處旅遊,邊走邊寫。

延誤十二年的列車 — ﹙二十六﹚ 報夢

「一個人都沒有。」

洪紫嵐躡手躡腳地推開門,頭探出杳無人煙的走廊四處張望,面露迷茫的神情。

「現在到底幾點啊?」方茜瞥了一眼窗外。天色如濃稠的墨水,四周寧靜得連呼吸也是擾人清夢的噪音。

「大概是深夜了吧。」被兩人堵在後面的李語低聲說,眼睛一直找縫往外瞧,想找一個路人確認日期時間,但現在火車上彷彿只載了她們三個。

她們作賊心虛似地走出房間。洪紫嵐回頭看了一眼,順手帶上了門。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洪紫嵐站在燈火通明卻感覺幽森恐怖的走廊中央,左顧右盼,期待有個人出現。

李語走去看時間和列車行程表,然後轉向佇立原地的兩人。

「怎麼樣?」方茜用口型似喊非喊地問道。

「5 月19 號。」李語頓了頓,「額……應該說是5月20號,凌晨兩點。」

「5月20號?昨天見到孖煙筒的時候是5月17號,那麼現在,我們應該是在去伊爾庫茨克的路上?」

李語朝方茜點頭。

「問題是現在凌晨時分,我們怎麼找孖煙筒?」洪紫嵐撓頭摸耳,不知所措。全部乘客都在睡覺,不可能逐一敲門,吵醒所有人啊!

方茜打通了馬彥彤的電話,卻一直沒人接。

「可能調了靜音,睡著了根本聽不見。」洪紫嵐揣測道。

突然,李語靈機一觸,臉上綻出恍然大悟的光彩,「我可能知道孖煙筒在哪兒。」

三人邁著快而輕的步伐,走在空蕩蕩的走廊上,直到昏暗的盡頭傳來另一個人的腳步聲。

六條腿驟然停下,側耳傾聽漸漸靠近的腳步,在夜閑人靜下顯得非常幽森可怕,每一步都像拳頭敲擊你的胸膛,當距離越近,力氣就越大,讓心臟怦怦直跳。

是一名男乘務員,正走向她們。

雖然不是做了甚麼壞事,但三個行為怪異的女人夜深不留在房間裡休息,反而在外面鬼鬼祟祟地遊蕩,難免會惹人懷疑。

正當大家想好了理由,準備回答乘務員的質疑時,乘務員卻嘴裡低哼著輕快的曲子,直接擦身而過,甚至連個眼神都不曾投向她們。說白一點,乘務員好像瞎了一樣,沒發現她們的存在。

三人愣在原地,訝異的目光回首跟隨著那背影。乘務員檢查張貼列車訊息的公告欄,撕下了其中的一張,並從袋子裡掏出另一張換掉,然後回頭環顧了一眼,在確認一切狀況正常。

這下視線終於對上了吧,不對!沒有?年輕乘務員的眸光是如此的純粹,在黑夜裡如寶石般閃閃發亮,容不下三個陌生又怪誕的女人。

洪紫嵐突然跑了起來,直接停在乘務員兩步之遙的面前,朝他揮手。

驚悚的事情發生了。乘務員的眼睛裡看不見一絲的動搖,視線彷彿穿透了洪紫嵐的身體,然後自然而然地轉身離去,消失在車廂隔門後。

「到底他是幽靈,還是我們是幽靈?」洪紫嵐渾身毛骨悚然,聲線發顫。

方茜和李語感覺剛近距離欣賞了一部驚慄電影,震撼感之大使體內血液凝固,恐懼竄遍全身。

「走吧,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李語戰慄的目光卻徘徊在乘務員離開的地方。

「我們到底去哪兒?」心有餘悸的方茜擰頭看著李語。

「115號包廂。還記得我第一次跟你們講遇見了孖煙筒,然後帶你們去115號房間找人,結果裡面住的是一家四口嗎?」

另外兩人點頭。

「第一次回到過去,孖煙筒住在115號;第二次回去、往莫斯科的路上,孖煙筒住在237號;第三次回去、抵達蒙古的時候,孖煙筒住在114號。如果孖煙筒的行程與我們的一樣,她也會坐三段火車。那麼去伊爾庫茨克的時候,應該就是住在115號了。」

方茜和洪紫嵐的眼裡散發由衷敬佩的光芒。不愧是擁有最強大腦、敏感偵探觸覺的李語,在這麼迫切的時間和緊張的氛圍下,仍然能夠頭腦清晰地分析推理,省掉不必要的時間和麻煩。

經過一節車廂時,李語發現地上靜靜立著一個深藍色、裡面剩了一口的玻璃酒瓶,大概是哪個沒有公德心的乘客晚上喝了酒,隨手扔在了這兒。李語忽然想到了些甚麼,順手撿了起來。

「鯉魚,怎麼了?」

李語沒有回答洪紫嵐,只是別過臉去,嘴角偷偷翹起一抹無人察覺、陰森的壞笑。

「紅紫藍,你來敲門!」李語在115號門前往後退了一步,並向洪紫嵐使了個眼色。是不能違抗的命令。

方茜憋著笑,識趣地躲在洪紫嵐身後。

「我?為甚麼?」洪紫嵐瞪大詫異的眼珠,指著自己的鼻子,一頭霧水的樣子詼諧搞笑。

李語忍住想笑的衝動,依舊板著臉說,「你跑得最快啊,而且身材比我們健壯,萬一發生甚麼事,可以幫忙擋著,拖延時間讓我們逃跑。」

長得最嬌小的方茜連忙點頭贊同。

洪紫嵐翻了一白眼,擺出嫌惡的面容,歪著嘴巴說:「哈?這都行?你不是拎著防衛武器麼?幹甚麼要我保護?」接著瞟了一眼李語手上的酒瓶。

「這個?」李語順著洪紫嵐的視線往下瞄,「不是用來打人的。如果孖煙筒不在裡面,我們卻吵醒了別人,你可以重操故業,發揮所長,立刻扮演一個喝醉酒、敲錯門的人,避免爭執。」李語一本正經地提議道,並把髒兮兮的酒瓶遞給洪紫嵐。

「喔……原來酒瓶是這麼用的。」方茜咕噥道,佯裝一臉與我無關的樣子。

「甚麼?又要我演酒鬼?」洪紫嵐壓低聲量怒吼道,從頭到腳反對著。

方茜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李語則一直與那不斷往上揚的嘴角對抗。

「上次你隔著電話都演得出神入化,演技超凡令人信以為真……好啦,別浪費時間了!」李語瞬間轉回撲克臉,用下巴點了點旁邊的木門,示意動作快一點兒。

洪紫嵐無奈地走近,深呼吸了一口,輕輕敲了兩下。

短促俐落的聲響迴盪在空敞的走廊,猶如深夜裡陰森詭異的魔音,讓人膽戰心驚,頭皮發麻,汗毛直豎。

沒有回應。

正當三人猶豫著要不要再敲一次時,隱約聽見房內有人移動,於是把耳朵貼在門上。

腳步正往門口走來。

三人十指相扣地牽著手,後退了兩步,屏住氣息,心臟狂跳的聲響劃破了寧靜的深夜。

接著,門被輕輕拉開一條小縫。一隻手扣在門邊,像一頭伺機行動的野獸;一隻眼穿過狹窄的門縫往外瞪,在黑暗中閃著噬人如麻的凶光。

空氣瀰漫著恐怖且尷尬的味道。

門又被拉開了一點。三個膽小鬼被嚇得直接貼在走廊的牆上,依舊看不清站在門口的人。

那人往外踏出了一隻腳,臉也在走廊的燈光下慢慢清晰。

一把棕紅的長髮垂落肩膀。

洪紫嵐和方茜一擁而上,緊緊摟住了眼前這個朝思暮想的人。馬彥彤在兩人蓬亂的髮絲間露出驚訝不已的神情,注視李語似笑非笑的臉龐。

馬彥彤覺得自己被兩個精神分裂的人抱著,耳朵聽不出來她們到底是在哭還是在笑。她怕吵到廂房內的其他乘客,伸手往後摸索一番,輕輕關上了門。

「你們……怎麼會……在這兒?」馬彥彤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洪紫嵐和方茜同時鬆手,詫異的目光在馬彥彤脹得通紅的臉上流連。

「我們前兩天才見了面!」方茜及時想起現在是5月20日,而昨天是5月17日。

馬彥彤咳嗽了兩下,「嗯?有嗎?在哪兒?我怎麼沒見過你們?」震驚、疑惑的表情與前兩次回到過去時的一樣。

「就在火車上,到烏蘭巴托之前呀!」

「到烏蘭巴托之前?我們有見過嗎?而且,你們怎麼都在這兒?來這兒幹甚麼?我現在是在做夢嗎?」馬彥彤用力打了自己的臉頰兩下,意圖清醒一些。

聽見重複的對白,看見一樣的表情,方茜三人雖然無法理解,亦不知如何開口,千絲萬縷、錯綜複雜的事情一時三刻實在難以說得清,但目前這些都不重要。她們必須爭取時間,救回馬彥彤。

「孖煙筒,聽我講!」洪紫嵐眼神真摯,淚光濛濛,凝視著馬彥彤不安的眼眸,兩手緊抓著對方的肩膀。方茜和李語繃著臉湊近。

「孖煙筒,我們知道你會在6月的時候……」洪紫嵐頓了頓,臉部的肌肉抽搐著,像在忍受巨大的痛楚。馬彥彤甚至聽得見她嚥口水的聲音。

「你會在下個月、6月的時候……結束自己的生命……」

馬彥彤的臉色「唰」一下發白,深邃的瞳孔不斷劇烈擴張,發抖的嘴唇吐不出利索的話。

「你別管我們為甚麼會知道!」方茜哽咽著,「總之,答應我們,無論如何,千萬不要傷害自己!死去永遠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馬彥彤看來被嚇得不輕,臉色越來越難看,呼吸變得急促混亂。

「你們在說甚麼啊?半夜出現在這兒已經夠奇怪了,還對我說這些話?我到底在做甚麼夢?」馬彥彤目光渙散,喃喃自語道。

「你可以把這當作是一個夢!」李語溫柔地給馬彥彤撥開額前遮擋視線的髮絲,讓她清楚看見自己堅決的眼神,「但一定要記住夢的內容,記得我們永遠會陪著你,支持你!」

似懂非懂的馬彥彤盯著李語,「你們特地來給我報夢?」

李語點頭,拉起馬彥彤的手,「趁這個機會,不如我們聊一聊?」

「嗯。就像十幾年前在郊外露營那一晚一樣。」方茜在旁邊說服道。

然後,零落的腳步踩著黑夜的荒涼,朦朧的月光映著神色凝重的側臉。突然,方茜停下腳步,掩嘴驚呼了一聲。

三人悚然發現,剛才明明被扔在另一節車廂垃圾桶裡的深藍色酒瓶,此時原封不動地豎在李語把它撿起來的地方,裡面仍剩下一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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