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唯
陆唯

《记忆残像》重生(三)

*

严格来说,是李闻捷想多了,他和简忆之并不住在一起,而是住在隔壁。简忆之住711室,他住712室,在简忆之的正对面。 

简忆之在李闻捷依依不舍的眼神中关上了门,回到了对面的711室。李闻捷只好在沙发上半躺下来,望着阳台发呆。

世界,还是那个世界,还是那个逼得他从摩天大楼上跳了下来的世界。他不能说这个世界对他不公,毕竟比起大部分的人来说,他已经很好了。

上一次,他是心高气傲的李闻捷,是香港巨富的儿子,是哈佛商学院毕业的高材生。

这一次,他成了陆闻谦,一个上海某房地产集团老总的独子,是沃顿商学院的在读生。

哪次都算不上差。

可一想到那个死得落魄的李闻捷。他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像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那样,在吞噬着他。他睡着了,还做了个梦。梦里他的还是李闻捷,还是那个意气风发想要从华尔街股市里赚得盆满钵满的毛头小子。

他还梦到了顾忆晴,梦到他们在吵架。他很想去阻止那个恼羞成怒、恶声恶气的李闻捷,却发现嗓子根本发不出声音。他在沙发上挣扎着,差点摔到了地上。

身上还系着围裙的简忆之看着睡眼惺忪的陆闻谦,轻声道:“你等着,我去拿条热毛巾来,你擦了脸,好吃饭。”

李闻捷迷迷糊糊中喃喃道:“阿忆,对不起,是我不对。”

简忆之愣了几秒,回神后才去浴室将毛巾取来,给陆闻谦擦了脸。

吃饭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那句阿忆,是李闻捷不小心说出来的,一时恍惚,他错将简忆之当成了顾忆晴。既然简忆之没有发问,他便假装这事没有发生,省得解释不清楚,弄得大家都尴尬。

简忆之起身把碗筷都收拾好,正打算回去时,听见背后有人幽幽道:“我想洗澡。”她这辈子连男朋友都还没交过,就已经沦落到要帮陆闻谦洗澡了吗?

简忆之怒目而视,吓得李闻捷一个激灵。

李闻捷只好讪讪道:“你帮我把手臂和腿上的石膏裹起来,我自己洗。”

简忆之嘲讽道:“断了一只手,一条腿的人,怎么自己洗?你洗个给我看看。”

口舌之争一向只占片刻上风,下一秒,李闻捷接道:“好啊,帮我宽衣。”说完,他伸直了没有骨折的那只胳膊,等着简忆之帮他脱衣服。

简忆之也不清楚自己是如何把陆闻谦扒到只剩一条短裤的。反正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她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简忆之把陆闻谦丢进浴室后,便转身关门离开,动作一气呵成。

李闻捷忍俊不禁,打开了喷淋头的阀。温热的水从他的头顶流了下来,打湿了他的皮肤。洗到一半,李闻捷已经被累得没了脾气,早知道就不逞强了。他绝望地看着滑落在地上毛巾和瓶装沐浴乳,对自己适才逞能的模样感到懊悔不已。

他气得厉害,对着地板低吼了一声。

门外传来了简忆之的声音,问:“里面断手断腿的那位,洗得可还好?”

李闻捷气道:“不好!一点都不好,你进来,帮我洗。”

简忆之脸蹭的一下红了,在门外嗔怒道:“想都别想,我才不要看你的裸体。”

李闻捷继续大喊:“你刚才还说要我洗给你看的。”

简忆之气结不能言,只好捂着眼睛推开了门,一把扯过浴巾丢给了陆闻谦,道:“先裹起来。”

后来的一个多月里,简忆之都是用这个法子给陆闻谦洗澡的。他下身裹着条浴巾,坐在浴缸里,简忆之拿着喷淋头帮他洗头发、洗身子,最后再留他自己把没断的那两条腿给洗干净。

说没想法是假。

尤其是每次简忆之的指尖不小心划过他的皮肤时,总能让李闻捷倏的心跳加速。说出来或许有些罪恶,但李闻捷有点喜欢这种小悸动,就像他刚认识阿忆时那样,会因为一个小动作而把记忆留到夜深人静时细细回想。

简忆之也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那种暧昧,也提出让陆闻谦找个小时工来帮他洗澡。可惜陆闻谦非但拖拖拉拉不肯配合,还怼跑了好几个前来试工的人。

就这样,一个多月很快就过去了,简忆之抓着陆闻谦去了医院,把石膏拆了下来。

*

李闻捷知道陆闻谦读书不好,但他没想到陆闻谦能差成这个德行,竟然沦落到要上暑期班。

想当年他在哈佛读金融时,可是一边读书一边在证券交易所里实习的。如今却混到被学校警告:如果暑期班不把学分补全,会被直接退学。

算了,多烦无益。

横竖不过那点照本宣科的经管理论,倒也难不着他。李闻捷认命地拿起了厚重的课本,随意翻看着。这些时日,他不是没想过该如何活下去,可每每一想到自己曾经为了父亲的认可而玩命似的学习、工作,他就倍感难过。

难过的不是众人口中那咎由自取的死,却是母亲在医院里的那一番冷嘲热讽。

他从未有机会将这件事说出来,也没有人知道,那一根将他推下大楼的稻草其实是他的母亲——李子荣的太太。

倘若他还是李闻捷,大约会像李闻智一样去做一个潇洒自由的浪荡子,而不是充当众人口中什么香港金融界的未来掌舵人。

想到了这里,李闻捷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把书翻到了下一页。

这几日,简忆之似乎在忙别的事情,除了雷打不动的一起吃饭,基本不会出现。有几次,李闻捷想去找简忆之,却死都想不出来该用什么话来当开场白。这要是被以前那位万花丛中过的李闻捷知道了,肯定会被嘲笑到死的,他如此想着。

嗡嗡。

李闻捷的手机连着响了好几下,是一起上暑期课的女同学Lisa发来了微信,问他要不要去参加课后学习小组。李闻捷看了一眼时间,觉着还早,便应了下来,起身朝着Lisa发来的教室位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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