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歌｜詞曲俱佳的艾怡良

前幾天金馬獎斷斷續續地看，剛好看到了艾怡良在演唱《我沒有談的那場戀愛》的主題曲〈我這個人〉，唱得真好聽，她專有的呢喃繾綣嗓音，能讓平靜的心泛起漣漪。雖然我進了電影院看了這部電影，能體會創作者想說什麼，但覺得說的故事有點單薄，排序也有點混亂，所以我並沒有很喜歡這個作品。而整部電影最讓我感動的就是〈我這個人〉的旋律。

我沒看《超級偶像》，所以不太認識艾怡良。一直到2014年，當年有部很有人氣的戲劇《16個夏天》，雖然我也沒有看，但作為插曲的〈我不知道愛是什麼〉倒是在那一陣子常常聽見，於是第一次認識了這位歌手。她的嗓音非常獨特，相當有識別度，聲音厚厚的，低沉中又帶有亮度。不過最讓我喜歡的，其實是她寫的歌詞。

我感覺大多數人都認識她，也都聽過她一些有名的歌，她得過金曲獎，在樂壇受到肯定，但人氣好像一直都起不來，每次她出專輯都非常默默，公司似乎也不怎麼幫她行銷，連她上個月底已發了新專輯，我也是一點消息都沒看見。那天在金馬獎上唱完，她便得了最佳原創電影歌曲獎（我原以為是更紅的〈愛情你比我想的閣較偉大〉會得獎），但想想也是能夠理解。今天突然想介紹一點她的歌，其實都算有名的了，希望她的才華讓更多人看見。

▧ 01）我不知道愛是什麼 （2014）

坦白來說 我不知道愛是什麼
愛不愛你 多愛你
諸如此類的這些話 我都不知道是什麼
所以不要與我交談 不要揣測過頭

如果這些都模糊了你的基本認知
如果對你來說不夠雋永
那麼歡迎來到我的腦中
這裡對愛沒有解釋 只有一些細微的撩動

例如
我直視你的眼神與她不同
我走過你身邊的角度與她不同
我開口跟你說話的時機與她不同
我用的詞彙艱澀與她不同

我是獨一無二的 你懂不懂
我的愛是什麼 你得自己感受

對我而言，這就是首超級傷心的暗戀歌曲，所有暗戀過的人看歌詞大概都會有深刻體會。直視的眼神、走過你身邊的角度、開口說話的時機、用的詞彙艱澀，艾怡良寫的這四個例如實在很真切，高深而內斂的暗戀，是斤斤計較，是刻意計算，是隱晦計量。

我聽一首歌，最喜歡聆聽它的bridge以及整首歌的最後幾句歌詞，我覺得這兩處的歌詞要寫得特別吸引人又有深度是很困難的，前者是加深情緒濃度，讓歌曲的層次向上堆疊；後者則是勾著人的情緒，讓即使整首歌最後一個音符演奏完，仍能讓人延續感動，而後者也常常是作者最誠實的心聲。

我很喜歡這首歌的最後：我是獨一無二的，你懂不懂？我的愛是什麼，你得自己感受。
暗戀常讓人感到卑微，做出各種討好、低姿態的舉動，因為有所求，不得時的情緒波動常使人發瘋，使人懷疑自己是不是不夠好，不值得被伊人所愛？但最後的幾句，將暗戀的情緒帶到正面的態度：我和所有人都不同，我獨一無二，用這樣方式愛你的人只有我一個，不會有人跟我一樣，如果你想知道，你就靠近我，自己感受。

▧ 02） 我們的總和 （2016）

時而進展 時而退縮
誰丟出這個複雜無解的習題
紙簍裡囤積許多錯誤 嘗試睡去

習慣跟著表格前進
忘了翻頁的空白 也是片天地
有時糊塗也是種幸福 不藥而癒

你的過往 我停滯 減掉自己
字裡行間 乘幾年 好多風趣
從來沒人能完美闡述 得到總和
對我來說 仍然美麗
也不妄想能找出證據 誰愛著誰 出版成品
我們被告知 錯誤是種必經
盡量刪去

歪頭思考 咬著鉛筆
在小數點旁 四捨五入的游移
我們努力簡化成各自 模樣而去

話說回來 我的苦衷
最大的弱點 一直是算數問題
無論我怎麼截彎取直 找不回你

你的過往 我停滯 減掉自己
字裡行間 乘幾年 好多風趣
從來沒人能完美闡述 得到總和
對我來說 仍然美麗
也不妄想能找出證據 誰愛著誰 出版成品
我們被告知 錯誤是種必經
你先睡去

只有我醒著 逐步解題

這是我非常非常喜歡的一首歌（所以歌詞一字不刪）。用一個特別的主題，所有歌詞扣著這個主題而發散延伸，而這主題背後的核心，是我們熟悉的愛情。加減乘除，我們從小就學會的數學最基本運算，我們寫過各式各樣的題目，再複雜的加減乘除在一千次、一萬次的練習過後都能迎刃而解。但當要計算愛情時，我們都知道那並不容易，有時是算也算不出，理也理不清的。甚至，這是一場兩人合作賽，沒有對方的配合，就只能是自己挑燈夜戰的逐步解題了。

這首歌的伴奏很簡單，乾乾淨淨的，支撐著的是艾怡良的歌聲，和唱出的每句歌詞。這樣寧靜悠遠的一首歌，平淡中帶著純粹的情感，充盈著內心每個角落，對我而言是閒暇午後，喝杯自己泡的奶茶，靜靜納涼或取暖時，最佳的陪伴。

▧ 03）Then You Come Along （2016）

持續我 往日萎靡懶散
舔舐我 過往自溺自滿
融化在廚房 煙霧瀰漫 突來悲哀
正享受

帶來了 各種曬痕色盤
端賞著 周遊列國的不凡
總搞得書房 眼花撩亂 各式盆栽
誰知道

快樂的讓我失去光彩
找不到歌詞依附靈魂黑斑
唱不出哽咽尾音嘶喊
背不起孤獨的迷人頌讚

Then you come along
Then you come along
Then you come along
Then you come along
簡直難以原諒
簡直難以忍受
這樣愛上一個人
Then you come along

艾怡良每首歌總有幾個字讓人很沉醉，這首歌我特別喜愛最後的「簡直難以原諒，簡直難以忍受，這樣愛上一個人」，不是高音處，也不情緒澎湃，可是她清淺的唱出來時，就是有種難以抵抗的魅力。

▧ 04）給朱利安 （2018）

我在髒衣服堆中找自己
我又在浪費與珍惜中尋找自已
我在與朋友的喧鬧中尋找自己
但是 毫無頭緒

我在空白的畫布中找自己
我又在節食與狂飲中尋找自己
我在與樂手的即興中尋找自己

但是
我已經把我自己放在你那裡 一去不返
多麼微小的記憶都成一段雨 弄濕眼睛
而你　保留我為數不多的叛逆
讓他　陪伴著你

我希望在停止哭泣後獨立
我希望求得籤詩後能獲得指引
我希望過完冬天後真能忘了你

但是　
你已經住進我的每個溫度裡 自由來返　
多麼微小的呼吸都成了漣漪 擴散四季
而你　保留我為數不多的笑意
讓他　陪伴著你

你的名字如同你一樣善良　清澈奇幻
我停留在你的天堂 回不來
或許我一直沒回來

多麼微小的距離 都讓人迷了路
那麼年輕 我們 放肆揮霍無知的勇氣
讓他　走到這裡
請你　好好保管
若你　留著我的曾經

有名的繪本《失落的一角》，講述一隻孤獨的角不斷找尋剛好缺少一隻角，能與自己完美匹配的圓。很多人都希望能遇到一個和自己完美匹配的人，兩人擁有最完美的擁抱，好像這樣就能強強聯手，更有力氣、有能力的對抗這個世界，也更有機會、有可能輕鬆解決人生中遇到的各式問題。但人海茫茫，怎麼樣才能找到那個「完美」的對象呢？這就像真愛一樣，是個虛假的題目，是建築幸福觀點的幼年童話故事，比起找到，人們更多的是去磨合，那個「完美」另一半並非漂亮的形容詞，而是不斷滾動、衝突、成長的動詞。

而在不斷滾動、衝突、成長的過程中，發現了問題，兩人都無法解決也不想解決時，人們便學會分開、放手和改變。沒有人天生就會毫無傷痛的分開、放手和改變，它們是一堂堂的課程，不在教室裡，沒有專門的老師，沒有專屬的教科書，沒有正確答案，只能用肉身去記憶，用內心去烙下經驗，一遍又一遍。曾經以為吻合的，最後還是痛得拿了開來，再次失落的角，從一開始的在各處尋找自己，再到求得籤詩希望得到老天指引，失落是發現了自己留戀，把心遺落在彼處而沒能要回來，也是身處在所有熟悉裡，卻仍止不住散發陣陣的陌生氣息。最後在所有都塵埃落定後明白了，失落的角仍要繼續前行。所謂的曾經，若那人還記得，就請好好保管。

我不覺得艾怡良的詞是詩意的，但卻會感覺每個字句都承載著滿滿的感情，也許是配上她自己作的曲以及她的嗓音（她自己作詞作曲的都特別好聽），字句間綿密的情緒都塗滿了濃厚色彩。如果說一般的悲歌能讓人好好痛哭一場，但哭過可能就忘掉，艾怡良的歌就是讓人眼眶泛淚，模糊了眼前，內心波動不已，但在歌曲結束後，得到的不是發洩，而是一種深深的療癒，很理性的傷心的同時，也很感性的願意堅強起來。

▧ 05）Forever Young （2018）

像孩子那樣哭著鬧著 像大人那樣安靜沈穩的
活得 高亢低落 高亢低落
有個沙漏 在心中盪呀

默許時間讓皺紋蔓延了 對在意的事手也握緊了
不願 得過且過 可無可有
不是命運 這是我最深愛的

時間啊 來吧
再重來一次我都會 沒有明天般揮霍著 找到你
時間啊 走吧　
我依然還是那個她 沒有明天地去愛著

Forever young Forever young
學著遙望 手卻不會放
我多驕傲 這是我的骨架 我的內臟

對嗎 你深愛著那樣的我 對嗎
遇到每個女孩 我都會告訴她 妳該那樣愛上
Forever young Forever young Oh

小嬰兒那樣哭著鬧著
我哄她說你該變成信徒安靜臥著
為愛情合掌 因為妳會
垂直活著 水平留戀著

我一橫一豎 描上過程　
我一刀一剪 摺成了永恆
我 不知不覺 不知不覺
畫我的模樣 成你的模樣 Oh

時間啊 來吧 我也曾讓你受過傷
擁有一切 都還渴望 還尋著
時間啊 走吧 我也曾為你去流浪
我還是這樣 我願意這樣

Forever young Forever young
怎麼愛一個人我都沒忘
二十年後 還是一樣輕狂一樣不枉
對嗎 你深愛著那樣的我 對嗎
哪天我離去了 我會告訴他
親愛的你該像 沒有明天地唱

Forever young　Oh Oh
Forever young　Oh Oh
Forever young

這首歌應該是艾怡良非常知名的歌，在2019年的金曲獎拿下了最佳作曲人獎。我在梳理這首歌的歌詞時，很好奇不知道有沒有入圍作詞人獎，發現比起作詞（只有2017年憑藉上面的〈我們的總和〉同時入圍作詞作曲），艾怡良的作曲反而從2017年開始幾乎年年榜上有名。因為我不太懂作曲，所以更在意歌詞，我真的非常喜歡她的詞呢，這首歌也很厲害啊！

我覺得兩段副歌歌詞都不同的歌比起重複的副歌，有種更巨大，更有張力的感覺，加之要都寫得很好，又都扣著主題發揮，著實是很不容易的事情。艾怡良用的字詞很簡單，是平常常見的詞彙，可是她的擺放配置，加上形容比喻，整個深度就很沉，例如「垂直活著，水平留戀著」，同時也是這張專輯的名字，真的是一句看了會讓人有具體感受的話。

這首歌很像有一條很黏稠的線，綿綿密密的纏繞著，纏纏繞繞出一種幽微的情感。我一開始聽這首歌的時候並沒有多喜歡，可是愈聽就愈著迷，很多人說艾怡良的歌很少一聽就喜歡，常要多聽幾次，才能真的喜歡上，而一旦喜歡上，就會一直喜歡著。

▧ 06）我這個人 （2021）

你懂我不說的 都是最重要的
那些經歷過的 都很值得
不再喧鬧或者 是真的長大了
不瞞你說 我想你了

都轉身了之後 我還在倔強什麼呢
能讓你說 我的執著 都是迷人的

我是否還值得 被愛一次呢
多難過我都不准 再對誰提起了
你說我這個人哪 也不那麼遲鈍
會無視這世界 對我那麼寬容

但我都不要了 不要再浪費了
多成熟我都不能 假裝我很快樂
你說我這個人 怎麼聽不進去呢
只是寂寞慣了

兩個人的旅程 該獨自完成了
寂寞是我和你 慢慢告別的
哭到累了或者 想要你的開朗
我的笑容 是想起你了

然後沒了之後 在那裡 過得還好嗎
想要你說 那些時刻 你都沒忘了

因為看過這部電影，所以我比較有畫面感。這首歌的詞我比較沒有那麼傾心，但卻很喜歡它的旋律。記得當初看電影時，最感動的是這首歌放出來的時候，所謂音樂加乘就是這種感覺吧，就像〈刻在我心底的名字〉在《刻在你心底的名字》的效果一樣（〈刻〉是2020年金馬獎的最佳原創電影歌曲）。

▧ 07）言不由衷 （2017）

這首歌不是艾怡良唱的，但是由她作詞作曲，給了歌聲優美溫暖的徐佳瑩演唱，也是一首我覺得歌詞很厲害很令人感動的歌，所以我放在了最後。

言不由衷 言不由衷
當唯美的祝福都不能
闔上愛的善變

有始有終 只能有始有終
容我為我們寫一篇禱文

願你永遠安康 願你永遠懂得飛翔
願你真的愛一個人 某個人 那個人
而懂溫暖來自何方

我如此堅強 願我永遠善良
願我真愛上一個人 某個人 那個人
是不慌不忙 是心之所向

不知輕重 不知輕重
那是虔誠如我也不能
昇華人的懦弱

愛的初衷 顧念愛的初衷
不變的還是我對愛的愚勇

願逝去的愛能原諒我們

艾怡良新出的專輯還沒有認真聽過，希望也有很多好聽的歌，也期待她更多的作品。
簡單又主觀的介紹了一些她的歌，不知道為什麼花了很多時間，但感覺很開心、很平靜。
謝謝這些美麗的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