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的艺术

我第一次领悟的挑选礼物的趣味是在波士顿的博物馆礼品店里，不同于国内千篇一律的文创店，我发现了非常多有趣的东西，比如手绘的明信片，独立艺术家设计的纹身贴，或是巧妙融合了博物馆艺术品的小物件。我饶有兴致地逛完了每一个博物馆自带的礼品店，发现比起给自己买东西，我更享受发现一些remind我某个具体的朋友的小东西，它们可能反映了她们的特点，可能符合着她们的审美风格，更重要的是它们引发了我内心一个小小的想象和期待，觉得她们看到这个小玩意儿能会心一笑。带着这种想象我非常快乐地买下这些东西，妥帖地装进礼品袋，期待着把它们送到朋友手中的时刻，这竟然成了我那趟旅行最愉快的体验之一。

在这个过程中我意识到，it's totally obvious送礼物的人有没有用心，有没有真正理解对方的性格、喜好和风格。一件礼物其实可以成为验证两人关系的物质载体，被充分地理解和分析。从那以后我收到比较敷衍的礼物，比如一件不适合我的装饰品，一本不符合我喜好的书，一张毫无特点也没有写任何祝语的贺卡，都会有小小的失落和难过，因为透过礼物我可以无比明晰地看到送礼的人在挑选礼物时投射在礼物上的思考和心意有多少。礼物是一个message，说明了I thought about you and I thought for you，与价值几何无关。当我看到那些不合心意的礼物时，并不是因为它们的价值而失望，而是在这段关系里，对方并没有花费精力去揣摩你的心意，没有带着关心去思考你的需求，去想象你会对什么样的东西微笑，去设法给你带来真心的快乐。在这个混乱邪恶的世界，竟然有人真心想让你快乐，并且付诸行动来实现这一点快乐，还有什么比这更珍贵呢。

比起生日礼物来，somehow我更珍惜别人在旅行中带给我的礼物，寄给我的明信片，这表明他们在一个不必要想着我的时间想起了我，也因为我知道，我在旅行中挑选礼物时，是带着对朋友们的思念，是因为自己在having fun，所以wish you were here。在自己幸福的时候，对你的回忆会让我更加幸福，会希望你也在这里跟我共享此刻的幸福，哎呀，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单纯美好的感情，真是不可思议！

礼物最好还是有些实用性，所有人都懂收到那种用不到又扔不掉的礼物的头疼。我会在挑礼物的时候认真思考对方使用它的场景，有几个特别成功的礼物朋友会一直用一直带着，我每次看到都非常开心，即使我不在她们身边还是会有一个小小的symbol of me by their side，这一点就足够让我幸福（我是不是有点太友宝了）。

写到这里，感觉写了很多很腻的话，可能已经有人be like：既然你这么爱你朋友，为什么还要通过礼物这种东西不停算计和试探，你们之间的关系是对等的么。其实这个问题我也常常思考，跟朋友的感情是我特别愿意去相信的一件事，可是情感就是会浮动会变化，你有多相信多投入就会受到多少伤害。没有人能不被情感背叛，我对朋友投注百分百的信任，就意味着我会受到百分百的伤害，被朋友的话所伤，在最脆弱的时候被抛弃，在一些利益分歧点看到对方渐行渐远的背影。

可是relationship就是这样吧，像《坠落的审判》中，一对夫妻可以既是彼此的灵魂伴侣，又是恨对方入骨的仇人。友谊当然不会如此激烈，因为没有那么深的绑定关系，可是照样也是一团时刻变化着的迷雾，一时晴空万里，一时阴云密布，像薛定谔的猫一样在不被观测时永远生死未卜。有时我们的爱恨转变得那么轻易，让我怀疑是否一切情感，都是有效期各异的幻觉。

But anyways, we can't really hold on to anything in life. 我们都要去面对离散，交错的选择，变化的容貌，流动的关系。我仍然相信，爱存在过，就是真实的，我们是这种真实的witness，自己付出的真心不会被证伪。在这个一切意义都可以被消解的现代世界，珍贵的不就是那些爱的瞬间，那些决定去信任的瞬间吗，那些在挑选礼物时，忍不住微笑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