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寶山
梁寶山

關注藝術生態、城市空間、藝術勞動及文化政治等議題。著作包括:《活在平常》(2012)、《我愛Art Basel──論盡藝術與資本》(2018)等。近年愛上島嶼研究,近作有《南丫說:》(合著)及《模達今昔──南丫島模達村歷史及社會研究計劃》。

從轉折的讀書路線,聽見歷史的迴音(一) 長城與清帝國的一國多制

留頭不留髮、留髮不留頭。以身體來表忠,古已有之。
山海關(摘自關鍵評論書評https://www.thenewslens.com/article/109438)


因為想從海洋史角度,搵番香港既前世今生。早前先開了羽田正的《東印度公司與亞洲的海洋》來看。睇吓點今日會搞成咁。可惜講廣東和香港一帶地緣政治的篇幅不多。唔想人云亦云又係搵新清史黎睇。所以開咗本平野聰的《大清帝國與中華的混迷:現代東亞如何處理內亞帝國的遺產》來看。

《書劍恩仇錄》同《鹿頂記》裡面講嗰啲漢滿回藏蒙政治係真既。嗱,係咪對號入座,自己判斷。

平野聰指出,大清以「政教合一」、「神道設教」與蒙藏等「內亞」締建的藩屬關係,其實也適用於關內的漢人。把自己塑造成中國式文化人、儒家道統的維護者──與把大清皇帝塑造成護持佛教的文殊菩薩,其實同出一轍。平野聰引用了Mark Mancall的模型,指大清領土其實是由兩個弦月組成,分別是由禮部管轄的「東南弦月」── 以漢人為主的十八省;和由理藩院管轄的「西北弦月」,包括滿、蒙、回、藏、西南土司。

儘管明朝本身已千瘡百孔,但江南一帶士大夫和漢人,仍在反覆思考, 為何殘酷的滿洲人能取代中華正統?為何漢人非得去接納辮髮和滿服這些蠻夷風俗?(139)「清更將滿洲人的習俗強加在漢人身上,要求他們剃髮結辮、穿上滿洲服,以作為服從清的象徵」(131)漢人當時係咪有得揀?選擇留有用之軀的漢人士大夫,後來雖然表面順從,但背地裡卻在編修「野史」,引經據典合理化華夷之別,以靜待明國的復興。其中「大聲疾呼,不顧世所諱忌」的,便有呂留良及曾靜。前者提出:「華夷之分大於君臣之倫」(179) 。他死後不單被鞭屍、更誅連九族(傳其孫呂四娘因剛好在乳母家中避過一劫,為了報仇,習武刺殺康熙)。呂留良雖死,但其名節遠播。再有後繼者曾靜,提出「皇帝終究得由儒學家來當」、「戰國時皇帝應由孟子做,宋代皇帝應由朱子做,明末皇帝應為呂子做」、語言文字不通中土的都是連夷狄都不如的禽獸……(即指由表音文字粟特字母演變出的滿文)。到了雍正年間,滿清入關已經一個世紀,但漢人居中自居的優越感,仍然牢不可破。手段高明的雍正帝,終於緝拿了曾靜,親自質問他為何既說「天下一家」、「萬物一源」──何以還有華夷之別?帝國是一個政權,但包含不同的種族、文化、宗教和管治方式。漢文化只是其中一種。此時曾靜只能垂頭喪氣,同意雍正的說法。這段審問的對話,後來被錄成《大義覺迷錄》,曾靜更被迫拿着這份語錄到江南為大清提供lip service。

話雖如此,大清心裡最害怕的,其實正是滿族被漢族同化。因為正是漢人的「文弱」,成就了「勇武」的滿人入主中原、才贏得了天下的條件。騎射為本的武人的型態,特別講求部族內部的絕對服從關係。漢人寫奏摺自稱為「臣」。然而滿人寫奏摺,則要自稱為「奴才」。(所以電視劇又或者舊時「頭條新聞」裡面「太后與小李子」對話裡面「奴才罪該萬死…」,係歷史事實。) 諷刺的是從關外打入關內的滿人,這時也要靠長城來區隔「內亞」與「中華」,嚴格管理兩邊的往來,以這種吊詭的方式保住滿人的政權。(196)

在「中-外」之間勉強維持着的平行,到了清後半期再度面臨挑戰。白蓮教之亂暴露了原來滿人也不是那麼強大的現實。儒學家們開始不得不去思考,如要恢復國家的秩序,儒學還能做些甚麼?尤其後來不論漢、滿也需要面對西「洋」的外部問題、及假外來宗教乘勢而起的太平天國時──從「反清復明」,到「經世致用」的儒學家,又再登上了歷史的舞台。這當中的表表者,便是舊時中史讀到尾會出現既魏源、林則徐、左宗棠、曾國潘與李鴻章等,嘗試在「國際」之間保住「天朝」的新一批歷史人物了。

第一篇只聚焦於華夷之間的民族張力。其實只是平野聰回答自己關於東亞──抑或東北亞的設問的一小部份。因為漢人士大夫的心路歷程,似乎對今日可能有啲啟發,所以草就一篇。(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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