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寶山
梁寶山

關注藝術生態、城市空間、藝術勞動及文化政治等議題。著作包括:《活在平常》(2012)、《我愛Art Basel──論盡藝術與資本》(2018)等。近年愛上島嶼研究,近作有《南丫說:》(合著)及《模達今昔──南丫島模達村歷史及社會研究計劃》。

初探馬灣

(编辑过)
新鴻基「以心建家」,把小島變成樂園。末日與再生的想像,難道真的把自己當成了救世主?

做開南丫島研究,開始對所有離島都有鋪癮。舊時聽過學生present羅亞方舟。每次搭飛機,都會by pass馬灣。一向對所有gated community敬而遠之(其實整個祖國就是全球最大的gated community)。或許有不少人覺得這種寓保安於規劃的社區好像天堂。本來只是想行山和看海,一goog之下卻發現原來馬灣除了珀麗灣之外,原來還有大街 。它和其他漁鎮一樣,曾經有自成一角的繁華。卻被門高狗大的豪宅和主題公園遮蓋,便特地走去看個究竟。

棕櫚因能營造椰林樹影的熱帶風情,因此經常被種植在海邊。而這堆蒲葵,則狀甚頹唐。

從青馬橋落入馬灣,迎面而來是一個棕櫚樹迴旋處。的士司機說只能在這裡放底我們了。棕櫚廣受康文署和屋苑歡迎。既可塑造椰林樹影的地方感,又可免除管理果園樹的風險(掉下來擊到住戶,或引人攀爬發生意外)。按照google map的方向找消防局,卻越行越不對路。回到迴旋處,好彩幾個不似住客的行山阿姐教路,說先要搭電梯落到底層,才真的是地面。走入十室九空的商場,便是方舟的入口。新鴻基「以心建家」,把原本以天后為主神的小島變成基督教樂園。末日與再生的想像,難道真的把自己當成了救世主?

季彜思親亭及工友的休息亭
工友搭建的休息棚,選址要比規劃出來的亭子都好。最煞風景倒是無處不在的欄桿。糟塌了海岸的野趣。

不買穿梭巴士的帳,橫空出世的基建壓在頭上;平台底下的馬路,更像是通往地獄的門。繞了好一段,才到達山徑起點。這個在馬灣南端的小丘叫大頭嶺,敍路上先遇到的是工友因地制宜的俱樂部,然後便是山墳。(單馮姓氏與籍貫看來,很可能都是水上人)不到十分鐘,便到了大頭嶺的最高點。沿新修的山徑走到大排咀,便會發現一個沒有珀麗的馬灣──東望是青衣油庫與船塢、西望是大嶼山二轉、南望則是燈籠洲。這下立即明白了豪宅的選址。急水門「自古以來」巳是繁忙的水道,沿石角走到大排嘴碼頭,大小工業船隻川流不息。而燈籠洲上,不但有一座建於1912年的古蹟燈塔(這個角度是看不見的),還有一座應該沒有甚麼歷史價值的遷鞦架。不見人踪的海角,有五六位清潔工正待船隻來把垃圾運離小島。

急水門「自古以來」巳是繁忙的水道。天色好的話,鎮流碑隱若可見。
燈籠洲

在大頭嶺走了一圈原路折返到太陽村,路過基督少年軍的營地而不入,鑽入奧尾避風塘,這裡原來就是馬灣大街的入口,卻巳被新鴻基圍封,準備興建第二期馬灣公園。從網上打咭點看,這裡原來才是馬灣舊日的漁鎮,街渡往返深井,除了輕工業外,還是馳名的蝦醬工場。因為機場帶動了馬灣的「發展」收地和街渡停航,讓昔日的漁鎮變成了孤島,街道的面貎亦被凍結在上世紀的九十年代。

無門而入,唯有走回主題化的馬灣。第一期古蹟活化計劃中的芳園書室,與被劃入公園範圍的馬灣公立芳園學校,被規劃恨恨的切割。真原來的宣道會馬灣堂,卻被鑲嵌進太陽村莊。正的村落,村民被趕走;過客卻把自己裝扮成村落。這座被當作古蹟館的村校,立面頂上的學校名稱被塗白了;新加建的外廊,竟然把柱子擋在。可能因為遊人實在太過稀少,全館沒有開燈,也沒有空調(這個倒不介意)。零星的舊物陳列,堆砌不出故事;厚古薄今的敍述,也完全看不出與原來社區有甚麼關係,尤其那具由古物古蹟辦借出來自西貢的風箱(馬灣從前有種稻米嗎?待考)

可能因為符合基督教主題,建於1979年宣道會馬灣堂,卻被鑲嵌進太陽村莊。

整個古蹟館中最有歷史價值的,倒是那段題為「馬灣考古紀事之重現人間」宣傳片。短片把馬灣考古的背境設定在香港後過渡期的機場建設。1990年代的香港,林奠還未出場,沒有發展和保育並存的說法。而短片卻巳先見之明,指馬灣正處在過去和未來兩個箭頭之上。多得古物古蹟辦與發展商緊密合作,在大型基建上馬前當機立斷,搶救發掘。影片展示了馬灣考古過程中,中國社會科學院對計劃的肯定和支持。當時香港還未成為特區,古蹟辦沒有請來英國專家,卻與商界携手找來國家支援,為香港保存文化命脈,只是差點沒有把香港自古以來就是中國一部份說白了。雷電交加之下,我一個人在四野無人的廢校裡待了四十五分鐘,對着唐代灰窯發呆。好彩兩個新石器時代馬灣人陪我看考古隊搶救自己的宣傳片。不幸的是二人這樣一呆便是幾十年。


這種對未來充滿希望的論述,在二十年之後的今日,真要作古了
雷電交加之下,我一個人在四野無人的廢校裡待了四十五分鐘,好彩兩個新石器時代馬灣人陪我看考古隊搶救自己的宣傳片。不幸的是二人這樣一呆便是幾十年。


圖:新加的迴廊,支架剛好就遮蓋着芳園公立學校的石碑。馬灣公園,到底保育了甚麼

巳是下午三點,雨終於停下。餓很發荒。Google map上標示着馬灣新村一帶應有不少食肆商鋪,便沿珀琳路上一直走,這些一式一樣的三層村屋,大概都是拆遷的陪償安置,中間還有新建的鄉委會和陳氐家祠。商鋪都似是為服務附近屋苑為主,有琴行和畫室,文青食店,素食超市,地產代理,冷氣維修及室內設計等。最後走到一間有臨街窗戶的小店醫肚。見店主與客人在聊,開放式廚房,使得小店像和大客廳多於食肆。與主客搭訕,才知道這所尼泊爾小店,原來四月才開業。店主Aratti是第二代香港尼泊爾人,父親是啹架兵,在粉嶺軍營長大,對自家的歷史很自豪,還介紹我看Tim Gurung的書。她說自己是村內第一間由小數族裔開的店,而食物能把人與人拉近。不少村民對她們的店都感到好奇,對不同文化態度開放。因為屋苑有不少韓國人聚居,故此,村內還有幾家裡韓國人開設的餐廳。至於來客Heather和Adrian,則謂當把這裡當客廳,還帶了電腦來邊喝茶邊工作。她們謂屋苑多是有子孩的家庭,喜歡這裡有自然和安全。

我得承認我是藝文中。看見臭味相投的小店,甚是窩心。最驚喜是我想外帶Masala tea,店主說她們鼓勵客人自帶外賣杯。但我身上只有一個食物盒,巳經用來載了晚餐。於是她便給我一個空的咖啡粉瓶。用完再自行放到真的回收箱。
追求同一的圍封屋苑,與異托邦般的重置鄉村,是個奇妙的辯証。
住在珀麗灣居高臨下的新馬灣人,也許會覺得大橋是一道把海面畫龍點睛的風景。但在地面上看橋,卻像一只巨大的怪獸。而在矮小的樓房之下無處不在。

吃完飯,又了解過新馬灣人和商戶的想法,便嘗試從新村的另一端進入馬灣大街。穿過漁民村屋,我特地問了一下坐在鄉委會門外的大叔天后廟怎樣走,他冷冷的答巳經圍封。天后廟都可以圍封?即是連天后都賣了給新鴻基,要來做主題公園?走到石仔灣碼頭,碰見兩名貌似水上人的老人家,也說天后廟無法進去。我沿路再走,先見一個仍在耕作的小園,剛在圍封範圍之外,仍然生氣勃勃。而在大街另一端把守的大叔,對我想看天后廟的請求也愛莫能助。

深心不憤,再在林中舊路走回奧尾避風塘,想翻到堤上從海面遠觀大街真面目。可惜人走不多遠便又聽到雷聲乍響,便唯有放棄。想,一定要趁在清拆之前,從海面駛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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