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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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只有想法沒有做法的中年大叔

形形色色的老師- 我們的 『阿東伯』

我們高三的時候,學校換了一位英文老師。

這老師是一位中年大叔,皮膚黝黑,一臉和藹的樣子。最好笑的是,他一口標準的 「台灣國語」,讓他的英語發音聽起來帶點鄉土味,非常有趣。

學生們給他取了個綽號--「阿東伯」(台語發音)。 因為當時有一個成藥叫「阿桐伯明目地黃丸」,都在電視台播閩南區節目時強力放送廣告,「阿東伯」名字中有一個 "東"字,台語發音近似「阿桐伯」因而得名。

他讓我開始感到奇特的一點是他的教學態度

首先,他特別關心成績不好的同學。說實話,在我們的那個年代,都高三了,英文還不好的話,聯考成績是不可能一夕之間拉高的,但他卻不這麼想,並以特別的方式激勵同學們。

在有聯考的年代,我們每天面臨大大小小的考試,還有校方辦的「模擬考」。模擬考就是模擬聯考,英文要考作文,佔 20 分的比重。在「阿東伯」任教的班級中,往往英文分數都落在全年級的最後,因為他給的作文分數只有三種: 0分,3分以及 8分!

他會先頒發作文 0分 (超過 1/3 的人) 的考卷,然後用很歡樂的方式,幫大家取很可笑的綽號鼓勵大家,例如:
「阿狗, 鴨蛋一顆!」
「阿明, 何時破蛋啊?」
「阿呆, 今天吃蛋,明天要更進步哦!」

進行到頒發作文 3分的考卷時,場面就平靜許多。但若遇到從 0 分進步到 3 分的同學,他也會鼓勵一番

說也奇怪,在我們這樣血氣方剛的青少年大集合的和尚學校,並沒有任何一個同學因為「阿東伯」的刻意低分而發怒,委屈或投訴他。他常說: 低分並不可恥,可恥的是不願意學習!

最後,他會說: 「我手上還有幾張作文 8分的考卷,我念給你們聽,讓你們知道為什麼這些可以得 8分!」

在他「台灣國語」的朗誦之後,他會向我們保證,在他手中可以拿到 8分者,未來聯考英文作文都一定是10 分以上。最後,只會輕描淡寫的說: 「還沒領到考卷的出來認領。」

當年,很僥倖地常常可以位居 8 分之列,本想老師應該大書特書,好好表揚,怎麼就這麼冷場? 後來,因為多次在最後聽完老師朗讀完自己的文章後才起身領考卷,走出去的過程中感受同學羨慕又崇拜的眼神,享受這種低調內斂的尊榮感之後,卻也慢慢體會出老師的苦心。

他的理念是: 成績好的本來就是有基礎或是懂得方法,無需特別照顧;成績不好的則需要被激勵而不是羞辱,所以藉由歡樂的氣氛發考卷,不想折損大家的學習意願!

另一個奇特方式是他要大家準備一個檔案夾,把所有考試卷一張不漏地收集起來收集完整的就得到滿分的作業分數,所以我們沒有額外的英文作業。而這個檔案夾,就是我們日後複習的寶庫。

每次考試完畢,「阿東伯」會花很多時間檢討考卷。特別是很多人錯的題目,他一定會仔細講解。他的邏輯是,每次都要把錯的地方搞懂,日後要複習或應考時,只要拿出這個檔案夾,把曾經錯的題型再看一次,就可以很有效率的複習。所以後來大家真的後來也不拿一堆參考書了,只帶著自己專屬的檔案夾複習。

「阿東伯」在教書時算是中規中矩,但他也有叛逆的時候。他就常批判台灣翻譯素質的低落! 例如: 音樂家 Bach,早年譯為『巴哈』, 他就曾大罵翻譯應該忠於原文的發音規則,因為 Bach 是德文發音,應譯為『巴赫』( 近幾年果然看到這樣的 「正音運動」了~~)。後來把德文發音規則講了一遍,竟也引發了我日後學習德文的興趣,並且因為鑽研 「發音規則」這件事,得以在英文補習班短暫的教授『Phonics』的課程, 還自修了義大利文、法文、西班牙文等,啟發了我在其他外文上的學習之路!

高三的最後一堂英文課,當時已進入盛夏,那天「阿東伯」身著西裝革履還打起領帶,身上背著一大袋東西進來。

「阿東伯,今天要去喝喜酒嗎?」同學們沒大沒小的問。

「要是你們結婚我就穿這樣去!」他也笑嘻嘻地回。

原來,他認為那天有可能是大家人生旅途中最後一次的碰面,他特別穿戴整齊,給每個人寫了一封信 ( 就是那一大袋東西 ),要送大家前往更美好的前程。他逐一唱名,大家一個一個前往領受這封信時,每個人都笑得好開心 (畢竟不是女生,比較不多愁善感~)。而我,也因為後來北上念書、搬家、工作,真的從此再也沒見到過老師了! 在日後同學的一些聚會中,「阿東伯」也永遠都是大家的話題。

我從來沒想過在一個和尚學校中,可以有一個中年老師這麼受大家歡迎、愛戴與懷念! 我甚至把我們這樣的師生情誼自比為 【台灣版的 Dead poets society】呢!

謹以本文,向我敬愛的 『蘇東顏』 老師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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