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我家

小学时，我放学后的生活是：做作业，玩，看电视。我在中学校园住了几年，年龄相仿的孩子一群，我们就经常一次玩，有时还一起看电视。不是所有人成绩都好，但是家长普遍不管。我那时候成绩还行，且一直相信：成绩不好，就是你自己的错，谁让你不好好学习。我二年级有次数学考了72分，被我爸暴打了一顿。为什么记得这件事？因为他很少打我，而我妈老打我，于是我觉得我爸对我最好；虽然被打不开心，但是觉得还是自己的错，于是小学再也没有考过这么低分。

六年级之前，我以为大家都和我一样，好成绩都靠自己。直到我参加了学校免费组织的市实验班的冲刺培训班，老师说：xx 和 xx 两位同学会用初中的知识解数学题。我当时愣了，他们怎么这么厉害，怪不得每次镇上的数学竞赛都拿奖，而我三年级之后就基本无缘了。xx 兄弟俩说：我爸教我们的。我当时想：他们的爸爸真好。而我并没有想：为什么他们做小学老师的爸爸会教他们初中的知识，而我教初中的爸爸从不管我学习。

但是初高中后，我还是觉得学习不好是自己的错，也不知道辅导这个概念。又或者知道，但是觉得我成绩还不是特别烂，家里也穷，所以不需要。整个中学阶段，我的成绩就是过山车。中学最记得的是我爸总对我说：你要学好数学啊。数学不好，考不上一中。你看谁谁谁，就是数学不好，所以考不上一中。中考时，我特别紧张，浑身都觉得不舒服。后来，没考上一中。我现在还记得其中一道数学选择题我很犹豫，关于方根和绝对值。

高一月考害怕让爸爸失望，每次考前都胃痛，还哭过几次。特别是看着几个初中同学进步，而自己原地踏步，就更紧张了。到了高二，数学很差，考过三十多分。就觉得，可能我就是这样了，surprise，胃在考前就不痛了。到了高三，班主任和家长都觉得我本科无望。班主任还列了一个分析表，让我们分析原因并且签名，我一直没签，最后同学说，老师帮我签了。我毕业后回了一次学校，见到这个老师马上用雨伞挡住自己。后来得知，一个学霸也很讨厌这个老师。

每周唯一不用晚自习的周六晚上，我要么借单车一个人出去乱逛，要么约人乱走。我还记得有几次，我和发小走在回去的路上，我说：要是这条路没有尽头就好了，这样我就不用回学校面对糟心的未来了。考前一个月，因为受不了高压，我基本就放弃题海战术，把班上的杂志小说什么的看了个遍。高考那几天，特别轻松，因为无论结果怎样，也没人在意，而这件事也终于要结束了。意料之外，成绩比想象中好不少。

前两年，我去一所小学当了两个月代课老师，其中一个同事是我初中同学的爸爸。我和这个同学同班两年，他挺聪明，用点心，成绩进步就很大。他高中也比我好，不知道为何高考比我差。我这个爸爸教同一个班，课余讨论过奥数题。他对我们那一届的情况很了解，知道每届谁在奥数出彩，可惜一些人后来放弃学习；也知道一些优秀同学最近的工作发展，而我和这些人早已没了联系。他说他从小教大儿子奥数，孩子不愿意也要抓着学，所以大儿子成绩好。而他任由小儿子成长，于是孩子成绩就不行了。他对我说：其实你挺聪明的，如果你爸爸小时候也教一下你，你成绩肯定能更高一层的。我当时听了想哭。

期末考试，有个我小时候就认识的老师来监考。她原本是初中的物理老师，我爸的同事，退休后去了小学教书。我听她起同事聊天，她说：我从小就和我儿子玩益智游戏，像火柴棍挪一挪变成不同的等式之类；我还买书从头自学英语，然后教他；中学也不停辅导孩子，特别是物理。我像发现了惊天秘密，原来我身边还有这样的事，而我们明明就住在痛一个校园啊。她儿子比我小两岁，但从小不和我们一群教师子女瞎疯，所以我和他不熟。他初中在市里读，高中考上了广州一所不错的学校，大学是 211。就我所知，算是我们教工子女目前最好的学校了。当然了，当中学盛行打麻将、从老到小都会的时候，他们家从未参与过。

我为什么写这篇文章呢，是因为前些天我看到房子旁边的马路上，一家四口在玩扶手滑板车（scooter），他们都笑得很开心。后来，出现了一起玩轮滑的一家子，也是乐在其中。想起我散步的时候，经常看到一些家长带着小孩玩轮滑，不会玩的家长还带着全套护具。再想起路上经常看到一些家长带着小朋友一起骑没有辅助轮的单车，家长就慢慢陪在旁边。我去打工路上，见过几次一个爸爸载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旁边跟着一个看起来只有两三岁的小女孩。小女孩的车很小，而她的腿刚够脚踏，坐着完全够不到地面。但是她车技还算不错，几次歪歪扭扭都没摔。

每次看到这些场面，我都很羡慕：这才是家庭吧。没有陪伴和关爱的家庭只是一个壳，甚至是地狱。

工作原因，我近些年接触的都是小城镇家庭，虽然有不少家庭会花钱送孩子去辅导班，可只是抱着花钱省事的心理，却还指望孩子能一飞冲天。“我们工作够累了，又没有学历，不知道怎么教他啊。”“我花了那么多钱送他去辅导，他还不知道感恩，不好好学习。”……我最记得是一个是，孩子好不容易和我熟了，我给他妈妈创造了一个可以促进他们感情的机会。结果那个妈妈根本没放心上，随后孩子闹别捏，妈妈请我做思想工作。我：你根本就不关心他，说到就做到啊，我好不容易帮你做了这么久思想工作，结果你临门一脚，全功尽废。她：我有关心他的啊，我一直都有好好叫他学习的啊。

很多年前，中国各地的宣传标语是：养儿防老。现在很多父母依然这么想。其实这就是一种投资。但是很多家长都觉得，我已经把你生下来，给你吃喝，甚至还供你读书，已经对你很好，可以说是优秀家长了。你怎么还不懂知恩图报，乖乖听话，考个好成绩，找份好工作，女的就趁没结婚之前给多点钱家里，然后快快嫁出去。这分明就是投资啊，还是稳赚不赔的投资。可他们这时候就像中国人一样‘含蓄’，告诉你，这是亲情，这是爱。而且，当你学会走路后却没有马上学会自己上厕所，穿衣，吃饭，那你就是一个麻烦。读书了成绩却不好，是一个垃圾。工作单位不好，工资低，那就是一个负累。如果女的迟迟不结婚，那就要给家里多打钱，成为一个取款机。如果你还想继续读书，那直接脱离父女关系。

奥巴马竞选的时候老说‘I have a dream.’也不知道他此前是不是来过中国，因为这些家长都有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