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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风记:24 临帖

霍牧安排好云竹崖事务,开始探查出现在云竹崖周围的鸽群,指挥两只黑鹰轮流跟踪着信鸽,一路东行, 虽没经历云竹崖上断水少粮的绝境,但也风餐露宿,翻山越岭,经历另一番苦行。 一直追踪了一个多月,到了修山山区,这地方北临扬子江,西接鄱阳湖,南有赣水,实乃百鸟绝佳栖息之处。 霍牧心思:“将信鸽中枢设在此处算是顶好了。” 又随着信鸽找到了信鸽枢纽。

远远望去,群山怀抱中,一山崖直耸入云,四周都是峭壁,偶有地势较缓处,以及崖上都郁郁葱葱长着草木。犹如花瓣簇拥着花柱。 霍牧自己也身处花瓣中了,就见一直紧跟着的信鸽就此隐入高台上的草木中,偶尔又从台上飞出几只信鸽, 霍牧望着就很发愁:“枢纽就在此处了,但这高台如何能上去?就算去攀附,也很快会被人发现。” 转念又想:“这台上若有人,总得下台取水、拿粮吧,且也不可能一辈子就待在上面。” 接连三天,她就在高台周围打探,走了好几个来回,却不见一人。心思:“可能得一个月或两三个月,才有补给。” 又指挥双鹰帮忙打探。

又过了三日,双鹰终于见到有人向高台而来,引着霍牧到了附近,就见十三个人在台下等候,肃然无声,不久,台上放下长长的藤梯, 又过许久,十三个人从藤梯上下来,都穿着一样的衣服,也分不出男女。 霍牧心知这就是换班了,心思:“我何不跟踪其中一人,下次顶替了他,混上崖去。” 她仔细瞧着十三人的面容,选了一个长相清秀者,跟踪而去。

一路上,十三个人陆续分开,互相也不说话,所跟之人直到了一个小镇,又进了一片瓦房,算是到家了。霍牧翻墙而入,一股药味扑鼻而来, 又听到一个老妪的声音:“喜儿回来了?” 那人答道:“是,喜儿见过奶奶。” 霍牧欣喜:“原来也是个女子,听声音,似乎不会武功。” 又闻喜儿道:“奶奶,这是十天的工钱,你收好,我取一些,得赶快去抓药了。” 霍牧计上心来:“原来是奶孙相依为命,奶奶还有病在身,凭着邬叔叔教我的医术,正好去套套近乎。” 待喜儿走远,她翻身出房,上前打门,老妪道:“谁啊?” 霍牧道:“过路的,想讨碗水喝。” 老妪道:“你自己进来取水吧,老瞎子算是帮不上忙了。”

霍牧推门而入,屋内很暗,刚进去,只见到门边一个火炉还在熬药, 缓了一会儿,才见一个老妇人坐在墙边圈椅上,就微微躬身见礼,也见到水缸,就舀了水来喝, 这才适应了屋里黑暗,也见到老妇人满脸皱纹,双目红肿,不停流着流泪,霍牧心思:“这眼疾,看来我能治。” 问道:“老太太,家里就你一个吗?” 那老妪道:“还有一个孙女,刚刚回来又出去了。” 霍牧又问道:“你孙女是做什么的呢?” 老妪道:“她从来不说,我也是不知。” 又闲聊几句,喜儿抓药回来,见屋里有人,有些迟疑。

霍牧忙行礼道:“我进山采药路过这里,进来讨水喝,打搅了。” 喜儿道:“不打搅,不打搅,不过你真是采药的?最近修山里来了很多人,都是舞刀弄剑的,山里面经常打打杀杀,好不太平,进山采药,可得注意了。” 霍牧心中奇怪:“我怎么没见到一人呢?” 道:“多谢提醒。我略通医理,奶奶之眼疾,我也能治,不知......” 喜儿大喜过望,道:“山间少见郎中,我都是按老方子,胡乱抓药,要是姑娘愿意看看,真是再好不过了。”

喜儿将奶奶移到门口,霍牧问道:“奶奶腿脚也不方便?” 喜儿道:“不能活动,有一年了。” 霍牧不再说话,仔细看着眼睛,又翻开眼皮,仔细端详,良久,道:“我开个方子,再施针一遍,即可。” 说着就忙碌起来,一个时辰,终于完工,道:“按方抓药,半个月后,即可复明。” 说着又在腿脚上细细摸索, 又道:“这腿要恢复行走,有些麻烦,得持续施针半年,不能中断。”

喜儿呀的一声,霍牧知她心思,道:“姑娘勿忧,我可将施针之法教会你。” 喜儿道:“可我只能在家十天,就得去上工,再过十天,才能回家。” 霍牧道:“这可难办,你是要去哪里?要以十天为期呢?” 喜儿显得很是为难,吞吞吐吐道:“我在风云台上干活,十天换一次班。” 霍牧好奇心顿起:“这风、云二字刚好对上风、云二人呢。还有在西湖边遇到的风云客栈。”顺口道:“风云台?”

喜儿似乎下了很大决心,道:“嗯,风云台,是个接收信鸽的地方,也不知道具体什么名字,应该没有名字,大家都叫风云台, 可能因为那台上每天风很大,云也多。” 霍牧故作好奇,道:“你在哪里做些什么呢?喂鸽子,养鸽子?”

喜儿一旦开了口,也就不再顾忌了,又看霍牧已经在奶奶腿上推拿着, 便道:“我在那里,就是将纸条上的东西,转成一句话。纸条上都是数字。” 霍牧道:“怎么转呢?” 喜儿道:“纸条上标了书的代号,就按数字去翻书的页码和数字数,就能找到一个字,然后就把那个字记下来, 好多字条拼起来,就是一句话。”

霍牧又开始在奶奶大腿上施针,一边问道:“都是些什么话呢?这活儿还挺有趣的。” 喜儿道:“都是半截话,也看不出什么意思。一天下来,拼出好多话,但不知道有什么意思。 好多字,我也不认识,只是在书上找到了,照着描下来就行了。”

霍牧道:“都是从什么书上找字呢?” 喜儿道:“不知道是些什么书,都没有封皮,就只一个数字代号,书里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字。 其实我就认识书脊上的数字而已。”

霍牧心中也有了大概:风云台就是信鸽枢纽的名字,喜儿这些人就是按数字翻书、查字的,具体翻什么书,应该是喜儿他们前一个环节的人确定的; 之前抓住信鸽见过的那些数字、乐谱符号,甚至一些鬼画符,也是他们转成数字后交给喜儿这些人;喜儿她们拼出字句就交给下一个环节, 由后面的人再拼出有意义的话来。风云台担心这些人泄露出蛛丝马迹,应该是故意将纸条撕碎打乱后,再拼接的, 人员也是频繁换班,且都是些既无武功也不识字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每天经手的,都是江湖人士的行动踪迹、人员信息等秘密。

霍牧施针也到了关键时刻,心知喜儿所知也很有限,也就不再多问,又忙了一个时辰,终于也完工。当晚,霍牧就歇在喜儿家中, 教喜儿怎么认识腿上和脚上的穴位。

喜儿又说了些风云台上的事情:在台上,每人一个格子,摆着一些书,左边有人会递进来一些纸条或布条, 按纸条上的数字,查出字来,描在纸上后,传到格子右边就行了。平时都不准乱说话,也不准与其他人甚至家人讲任何关于台上的事情, 否则被人知道了,就要割掉舌头,一起干活儿的人中就有好多被割了舌头的。最近又说修山上有个什么集会,来了好多江湖人士,都是些凶神恶煞, 动不动就要杀人放火,强抢民女,让我们更要离这些人远点儿,其实那风云台本就地方隐秘,除了我们几乎没人知道,离正修山还远着呢, 哪儿会遇上什么凶神恶煞。

霍牧心思:“一路上也听说修山有什么碑帖,广邀武林同道集会,没想到还影响到了喜儿他们。既然到了修山, 等我治好了奶奶腿疾,摸清了这风云台,也去凑个热闹。还有喜儿冒着割舌头的危险,给我说了这些,我可不能让她的舌头被割下来。” 又对喜儿道:“那你给我说了台上的这么多事,可就危险了。” 喜儿一时无语,半晌才道:“应该不会有人知道吧。” 第二天,喜儿奶奶说她眼睛有些发痒,霍牧又施了一遍针,喜儿出去抓药,待熬药,喝药完,霍牧就开始一边施针,一边教习喜儿。

如此过了四五天,奶奶已能见些光亮,腿上的施针,喜儿已可操作一半,可是也更加忧愁了。 霍牧道:“再过三天,我能全部教会你施针,只是得想个法子怎么不中断为奶奶施针,要不我就在这里等你十天吧?” 喜儿真是感激不尽,放心地去风云台上工,十天后回来,霍牧看着她施针已是熟练没问题,就想着趁空先去修山里看看, 道:“我先去采药,十天后来接替你。”喜儿又是千恩万谢。

霍牧问明路径,向修山踽踽而行,不多久,也汇入一支人流中,陆陆续续更多人加入进来,有些仇敌见面,一顿吵骂后,就选个地方打上一架, 其他人并不理会,继续前行。众人跨过几个山沟,又爬到半山腰上,就见到一个石洞,此时俱是欢呼,争先恐后向洞口飞奔,霍牧也被人流带动着向前奔去。

进得石洞,洞口虽小,里面却大有天地,就如大殿一般,内里熙熙攘攘,宛如街市,每人都伸长着脖子,看着石洞墙壁,霍牧环视一周, 石洞有九处一丈见方的墙壁,石洞两侧各四方碑帖,石洞尽头还有一方,都已被打磨得平整光洁,上面都刻着字句,就是九碑帖了。 碑帖下方左右各站着两人,举着火把,碑帖上方,两旁也插着火把。 霍牧依次看过,碑帖各有九九八十一个字,每字有近一尺见方,每贴却没法确定出是草书、还是行书,因为每个碑帖都是草书,行书,楷书相杂。

有人还在注目凝思,只喃喃自语,有的打坐练功,有人已经摆开架势,照着字形比划着拳路,一人就占着一大块地,旁人只得瞪他一眼,绕行而过, 霍牧心思:“看来你们都读过李太白的诗作侠客行,知道不要执着于字义,而是照着字体笔锋来参悟了。” 她本涉足江湖不久,洞内诸人全都不识,也没人理会她,信步又走几步,更见有人已互相较量起来,只见有两人斗得极快,剑锋凌厉, 旁边人不住躲闪,拆了数招,便即罢斗,周围人又挤了过来。

一个微须黑脸书生指着碑帖上一字道:“这‘领’字,为形声,从页,令为声,可不加理会,只需注重所从之‘页’字即可, 你瞧这贴上的‘领’字,页字部分只两笔而过,最多可加一个曲折变化,你却使出那许多招来,定是谬以千里了。” 霍牧顺着所指,定睛看去,心思:”哦,这‘领’字与上下两字风格大是不同,乃是草书,上下却是楷书。不过这人说字是形声,就要把声舍弃,倒不见得。“ 又细瞧之下,心道:”哦,原来这‘领’字是从《游目贴》上摹下来的。“ 她又仔细看了全贴,恍然道:“明白了,这碑帖是从不同名帖里各摹几个字,组合而成的。” 她在云竹小舍时,邬叔叔教她看过各种名帖,后又临摹以修炼内力,此时一看便能认出。心中奇道:“是谁将这些名帖摹得这般大,又刻在这石壁上? 还组合成高深的武学,这位前辈可真是武功既绝顶,文采也斐然啊。”

那微须书生瞧了她一眼,并不多理会,一个白面书生恭敬道:“师兄说得有理,不过这‘顺’字,乃是会意,剑意得具‘川’和‘页’两字之意,若只重‘川’字, 虽然使得行云流水,却有些偏颇,则剑势不足。而这‘刃’字,却是指事,重在那一点,也许得先藏锋,最后一击,才锋芒毕露吧。” 黑脸书生点点头,道:“如此,我们重新来过。” 说着,又持剑拆起招来,周围人又散了开去。 霍牧心思:“习书之时,邬叔叔也教过造字四法,象形、会意、形声、指事,被他们用来体悟文字、剑法真义,也算高妙。”

霍牧心思:“在九里谷时,听那商鸣湖说修山上有书法名帖,莫非就是这些?不知被谁勘破,其实是武学秘籍,引了这许多人来,个个如痴如醉的。” 又心思:“学无止境,既然来了,我也看看能不能习练几招。”

于是团坐于地,仰头看着第一个碑帖,眼中看着字迹,心中却想着如何行笔临摹,突然,真气也随着行笔的意念在体内游走起来, 从右上第一个字一路向下到右下最后一个字,真气已运行一周天。心中一动:“原来这一列字就是一套内力修行法门。” 于是又开始修习第二列,如此下来一个时辰,将九列字帖修习完毕,已微微出汗,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舒服。

每天霍牧用大半天来修习内力,若觉得腹中饥渴,就出洞到山中采撷野果充饥。入洞已经十日,九碑帖也习练完毕,但霍牧越觉这九碑帖博大精深, 除了内力心法,也能参悟出剑法,她注意到入洞时所见的两位书生师兄弟,十日来剑法已进境神速,已不能在洞里拆招,怕剑风伤着他人, 每日有所领悟,就出洞拆招,然后又进洞参悟,如此周而复始,其他参悟刀法、鞭法、拳法的也俱是如此。

但霍牧得去喜儿家换班了,从洞中出来,就见很多人在洞外修习,有人一边舞刀,一边口中念着口诀, 霍牧心思:“我也记着这口诀,到了喜儿家中,也能继续修习。” 于是一边奔跑,一边默念着口诀,慢慢就念出声来,突然发觉这口诀韵律配合着呼吸,竟也能辅助调息运气, 心思:“这也算是一种修炼武学的路子。”

匆忙赶去喜儿家中,每日除了为奶奶施针一遍,就是回忆着碑帖口诀和字形来习练内力,这般只靠着心中模糊记忆,就少了很多过于清晰的固囿, 多了很多发端于自己本身武学的想象,能从整体上看待每幅字帖,更能体会出其神韵来,修炼得更加自由些。二十天下来, 霍牧已悟出一套内力修炼法门,以邬叔叔所教为基础,得九碑帖得启迪,融入了字帖书法得神韵,更兼自己在武学上的灵感、想象, 走入了一种武学新境界。

霍牧悟得内功,又开始从九碑帖第一帖开始,参悟剑法,不仅精炼了十五招追云剑法,还补齐了后三招, 只是这自悟的三招剑法与邬叔叔的后三招有什么不同,霍牧是永远不得而知了。 又练了两遍九碑帖,追云剑法也化作了浑然天成的一套剑法,再不以十八招剑招来分了,可以是一招,但也可以是无数招。 心中喜不自胜,思念起邬云竹叔叔:“邬叔叔虽然没有传授全部的追云剑法,但教我习字、书画却助我参悟了这九碑帖,邬叔叔若知,也能稍感安慰了。” 又见笔走龙蛇的碑帖书法,与软鞭之法更是相合,于是将剑法化为鞭法,又过十日,就将笔意化入了鞭法之中。

如此十日一个来回,过了三十日,霍牧已将鞭法修习完毕。 第四次入洞后,就坐在地上,仰头望着碑帖,心中敬仰刻下这碑帖的前辈,抬头时间太长,亦没有运气调息,不觉有些头晕,看字帖也有些飘忽, 想起喜儿说在风云台上拼接字句的事来,恍惚间,站起身来,把九碑帖也当做了信鸽消息,也随意拼接字句起来。

突然发现连成了几句话很是熟悉:万物之态,化之为形,万物之灵,化之为意。心头一个激灵:“这不是邬叔叔曾教过的话吗?莫非这碑帖是邬叔叔所刻?” 转念又想:“可能不是,但这碑帖中编有口诀在里面,那是一定的了。” 于是收回心神,扭了扭脖子,开始摸索另一面石壁碑帖中的所含口诀。 又连出了几句:万物之更,化之为韵,情之所至,形意韵变。又在最后一个碑帖上连出一句:仓颉九经。

霍牧心思:“原来这九碑帖武学名字叫仓颉九经,看来有四重境界,形,意,韵,情各为一重境界。 但按邬叔叔所教,这字还体现着万物的义理,也应是一重境界,那就是形,意,理,韵,情五重境界,不知这变指的是什么?” 又想到:“邬叔叔说,字被造出来以后,本身也发生过很多变化,至秦为一统,从甲骨文、金文到大篆、小篆、隶书,此后继续演变, 又分出楷书、行书、草书甚至狂草等。莫非这变指的是这个?”

霍牧想到此处,不禁激动起来,心思:“文字至少有九种演变,每种有五重境界,仅仅就说这形字诀, 就可从不同字体、书法中参悟出内功心法或剑法、刀法等等,已经可以说是无穷无尽了。 意字诀嘛,这字意本就有不同解释,处在这碑帖中,不同人也可不同解释;再联想到这字化入的万物之义理,更是虚无缥缈,只靠个人领悟了, 这就是理字诀;万物变化、人情更替,不仅变化着字形,也化作了韵变,吐字发声就与呼吸吐纳有关,想是内外兼修的妙法; 这书法有情感,不同遭遇的人看着这碑帖,情绪也会不同,这情字诀就更是高深莫测,不可捉摸了。”

想到此处,霍牧突然觉得自己不是在一个山洞里,而是漂浮在无边无垠的大海之上,海水不管不顾地向自己眼中、口鼻、耳朵中灌入,不觉一个激灵, 又想到:“九碑帖各有九列九行,横排、竖排、交叉着排、跳着字排,都可以组成字句,可能字句没什么具体意思,但从那书法笔锋、字体形态的流动变化, 亦可以参悟出拳法、剑法、内功心法等,如此排列组合下去,真是可有无穷无尽的功夫可供参悟,真可谓浩如烟海。 虽说学无止境,但我也得知足常乐,再参悟一下情字诀,也就圆满了。”

近两个月下来,霍牧照着九碑帖修习内力和鞭法,因从笔意而起,内息更是随意而动,意起时,内息如大浪拍岸,汹涌澎湃,意灭时,则澄静如滴水入海, 毫无踪迹。挥起鞭来,也是随心所欲,可化为十八般武器,任意施为,心中大畅,准备再温习一遍,参悟一下情字诀,就下山而去。

霍牧收神沉思,又想到邬叔叔的话语:“融情感与武功之中,既可增强自身功力,也可削弱对手功力。” 心思:“这碑帖如何蕴含感情呢? 定是那摹的字帖所含。” 她听邬叔叔说过不同名帖的来历,也知道背后所蕰情感,或欢欣、或惆怅、或悲痛欲绝, 可坐在这石洞中,怎么也体会不出那种心境,那些感情也始终只是几个认识的字而已,枯坐三日,依然没有任何触动。

本来总是想起邬叔叔,理应心情悲痛,可在这洞中,看着碑帖,更多却是欢喜,有时甚至也替邬叔叔感到欣慰,如此更是加倍的欢欣了, 心思:“没有那种心境,也不便强求了。枯坐可以参禅悟道,没办法品味感情的,更得看机缘了。” 站起身来,准备出洞下山。

另一处碑帖下方,突然一阵喧哗,有人叫道:“商爷说了不能拓下这些碑帖。” 另一人道:“商爷不也说了,这碑帖供大家参悟,也就是大家的了,为什么不能拓下来,我又没搬走这些碑帖?” 霍牧看去,一个是在碑帖旁边举火把的,另一个就是想拓印碑帖的,是个魁梧的黑衫汉子。两人越吵越大声,又开始动手夺拓片、抢火把。

旁边有人见两人只是吵闹不休,道:“哦,商爷来了。” 果然一人从外洞而来,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来,只见他身材瘦削,腰挎一刀,走到近了,怒道:“进洞之前,怎么说得?如何不听?给我滚出去。” 黑衫汉子哪肯罢休,也可能参悟几日,武艺大进,自信心暴涨,嚷道:“这九碑帖本来就不是你商鸣湖的,如何就由你来定规矩?”

商鸣湖不怒反笑,道:“这碑帖在这洞里多年,世人都以为是书法碑帖,是我瞻仰此贴时,突然老天爷托梦,告诉我这些碑帖实乃绝顶武学秘籍, 我想既是老天所赠,我怎能独享?于是广邀武林人士一起参悟,可是有些人就想拓印,你拓,他也要拓,每人都拓一遍,敲敲打打的, 只怕这碑帖马上就不能存与世上了,只怕老天爷会怪罪下来,可就不是我商明湖一人担责了,大伙儿说说,不让拓印,有无道理?” 众人虽然都想拓印一份,可听了商鸣湖的话,也不敢说没有道理,只道:“有道理,为保碑帖不受损伤,不能拓印。”

那人依然不服,继续举着一张纸,上前拓印,商鸣湖飞身上前,要揪他后脑勺,那人头也不回,一指戳来,直攻手腕,商明湖不得不罢手, 冷笑道:“庐山何晏清,武功长进不少啊。” 那人不敢再托大,已转过身来, 道:“不敢。不过有句话还是要问商爷,你说是老天爷托梦,让你看出这九碑帖的秘密,那你可知这碑帖武学叫什么名字呢?” 商鸣湖一怔,道:“老天爷没告诉我,不就叫九碑帖了,莫非老天爷也给你托梦,告诉你什么名堂了?” 何晏清道:“不错,这九碑帖其实叫作仓颉真经,如此说来,老天爷不愿让你独美,也托梦于我了。” 商鸣湖道:“如此甚好。” 霍牧心思:“这人肯定也是玩连字游戏,连出了四个字,却拿来调笑商鸣湖。”

石洞中的火把突然一齐全部熄灭,有人就大声叫骂开来,但黑暗中又身处人群的本能恐惧慢慢袭上心头,叫骂声越来越小,终于石洞中一片静谧。 众人就着洞口投进来的一点亮光,也能看见四周了,嘈杂声慢慢又起。

商鸣湖开口道:“既然大家都被老天爷托了梦,我只好撤下我安排的火把,免得惹老天爷不高兴,此九碑帖,得之于天,示之于众, 自然不能贪得无厌,惹上天恼怒。终得为老天爷寻得一位守护这九碑帖之人,大家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就由大家决定吧。” 他声音不大,但在这静悄悄的石洞中,尤显得如洪钟轰鸣。说着,自己径直向洞口走去。

众人马上七嘴八舌议论开来:“身为武林中人,自然较量较量武功了。” “可不是,难道还比谁能背下这九碑帖,或谁能摹出九碑帖?” 吵吵闹闹许久,终于异口同声道:“比武较量,谁拔得头筹,说就是九碑帖的守护者。” 其实都在想着:“这九碑帖博大精深,不管叫仓颉真经,还是其他什么名字,要是自己独占了,那可是能用来开山立派的,刚好武林中还没有修山派, 此后自己可就是一派开山祖师了。”

也有人叫道:“他不点火把,我来给大家伙点火把。” 一个黑塔般的汉子已经燃起两只火把,径直向石洞走去,在洞口却被众人拦住, 嚷道:“你这一个火把够你一个人看吧。” 黑塔汉子道:“大家都点上火把不就行了?” 有人嚷道:“不行!还是分出个高低,定出谁可以进洞为好。” 黑塔汉子骂道:“老子就要进去,你待怎样?” 舞起两团火来,就要向洞里冲去,众人也纷纷擎出刀剑,一番乱斗,火把只剩下个断棍了, 手臂上还挨了几刀,黑塔汉子冲不进去,也不想丢了性命,见越来越多的人堵在石洞外,不让自己进,他们自己也不敢进了, 骂道:“刚才不还一起看得好好的?这会儿就不能一起进去看了?不知道你们都存了什么心,起了什么意,哼,老子不奉陪了。”边向山下奔去。

大家继续吵吵闹闹,终于也定下较武比试的规则,在洞口立起擂台,两两捉对,自己挑选对手,败者直接失去再次入洞的资格,胜者可以继续挑战别人, 或由别人发起挑战,也可以休息一阵后,再挑对手,最终胜者就能再次进入石洞中, 他就是碑帖守护者了,旁人要想进洞,就得守护者应允。又挑出老天爷托过梦的商鸣湖、何晏清为评判。

商鸣湖跳上擂台,正色道:“小子惶恐,被推为评判,刚才规则已经定下了,但还有八个字还是得强调一遍:切磋武学,点到为止。” 众人哈哈大笑,叫道:“那是自然。”

霍牧心思:“这要是打起来,可就不是点到为止了,都为了抢那九碑帖,只怕每一场都是生死相搏,此后这修山石洞就要血流成河了。” 心中不忍,第一个跳上高台,见下面黑压压的人群,突然极为紧张,手足无措,还没开口,就有些后悔了, 下面已经调笑起来:“没想到一个女娃娃拔得头筹啊。” “你的对手呢?”“你一个人单练啊?”

霍牧涨红了脸,终于开口大声道:“此九碑帖的确叫仓颉九经,其实还有八句口诀。” 她本想将九碑帖的秘密都吐露出来, 却没组织好语言,一时就干站着,下面又吵嚷起来:“老天爷也给你托梦了?” “那就去做评判吧,哈哈。” 一个人也跳上高台,道:“管他什么口诀,赢了你,也就能进去自己看了,在下鄱阳湖莫音维,接招!”

霍牧见着众人吵嚷,摊手道:“我不是要比武的,我只想告诉大家这九碑帖的秘密......” 她一着急,意念亦动,声音中突然蕴含上了内力,石洞都有共鸣,正在此时莫音维的手掌也击上了她后背,却被霍牧浑厚内力自动反弹,掉落台下。

众人大骇,但见霍牧一片茫然,心思:“莫非她也是那种突然福至心灵的傻子,无意中练就了绝顶神功,却不自知? 傻子知晓了秘密就算了吧,可不能让她说出来,让大家都知道了,还是我抢得头筹,自己独占秘密比较好。” 其实霍牧生性害羞,从没在这么多人面前开口说过话,仓促上台,又见众人调笑,实在难堪至极,脑中突然一片空白, 压根儿就没注意到莫音维跳上台、出招、被反弹掉落台下,还在努力平复着心跳,思虑着怎么组织语言。 莫音维本来见霍牧是个娇滴滴的女子,就想着上去调笑,占点儿便宜,没想到一招就自取其辱。

又有人跳上台来,是位翩翩公子,面如冠玉,手持折扇, 谦恭道:“姑娘好,在下有礼了,我是十天前见姑娘进洞的,没想到武功进境如此迅速,我倒要讨教一二。” 这句话却提醒了霍牧,突然想起又到了十日之限,得去替换喜儿,为奶奶扎针了,也就不与挑战之人纠缠,道:“得罪,我有急事要走了。” 说着跳下台去,逃也似地向喜儿家奔去,本来她无须跑得那般快的。 身后传来一阵哄笑:“看来,小姑娘还没傻到底,倒是会找借口。” “什么啊,傻姑娘见到美少年,害羞了。”

霍牧回到喜儿家里,喜儿正着急地团团转,见了霍牧,本来也很兴奋,但想还要将霍牧耽搁小半年,实在过意不去, 霍牧看她着急的样子,忙道:“不好意思,耽误了一会儿,不多说了,你还是赶快先去上工吧。” 喜儿道:“哎,我实在是不好意思了,我看奶奶的腿已经快好了,要不霍姐姐就去忙你的事吧。我等你回来,就是要告诉你这句话。” 霍牧道:“那可不行,不彻底治好,一旦复发可就更严重了,我也没什么事,你就放心吧。” 喜儿也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心中又是感激又是难为情,想说些感谢的话,却说不出口,只搓着自己的衣服下摆。

过了一会儿,霍牧见喜儿还没走,又道:“再不走,只怕要赶不上了呢。我真没什么要办的事,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喜儿道:“好,那我就去了。” 霍牧突然灵机一动,道:“我真是来玩闹的,倒是想去风云台上看看,不知道喜儿愿不愿意带我去?” 她担心凭喜儿的脚力,真是赶不上换班了,也确实对风云台好奇,就想着亲自上去风云台一趟。

喜儿这种人,受了恩惠,又不善言辞,心中就老不自在,但凡有个能回报的机会,就连忙真心实意地去做,喜道:“当然愿意。” 其实她心中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将霍牧带上风云台。 霍牧道:“那我就装成你的样子,代你上风云台,如何?”

喜儿看了看霍牧,见霍牧也是眉清目秀,皮肤微黑,只是眼睛更大更灵动,鼻子更秀挺一些,脸色更精神一些,又想风云台上本就没人注意这些描字的人, 道:“办法倒是可以,就是难为姐姐你了。台上可是不准随便说话,做工也很枯燥。” 霍牧道:“听你说的那些事,我可感兴趣得很,不会觉得枯燥,而且每十天下来,我还可以顺便采药、给奶奶扎针,两不耽误呢。”

喜儿心思:“就做十天的话,确实不会觉得枯燥。”只得依了她,又将台上的注意事项、口令、每日如何做事详细告诉了霍牧。 喜儿已经学会了施针,霍牧留下一套银针,告辞而去,装着气喘吁吁地赶到台下,正好还在换班, 她把自己头发弄得乱糟糟,马鞭绕在腰间,穿上喜儿赠送的一套衣服, 神情故作木然,不显内力,顺利由藤梯上了风云台,又换上风云台上给发的衣服,自己的衣服就被留在一间屋子里,下台时才会还回来。

霍牧上风云台,只是为了摸清他们的暗码套路,也就只需知道会用到哪些书籍来查字,信鸽携带的数字或符号都有些什么规则就行了。 她坐在格子间里,努力装作不识字的样子,仔细翻书、查字、描字,就如儿时父亲教自己描红一般,暗暗推理、总结规则, 发现那些书籍翻来覆去就是十八本,也就十三经加上《道德经》《庄子》《法华经》《华严经》《金刚经》。 但被撕去封面,拆开后重新装订,就成了一本本七拼八凑,只有代号的书了。

每日夜里,霍牧悄悄在风云台里四处打探,十天内,已经将其摸清摸透,发现里面分工繁杂且明确,倒也有很多高手坐镇。

霍牧大功告成,换班时说自己父母家中有事,需要告假,台上管事的倒也爽快,还给了一年工钱,道:“以后不用来了。” 霍牧心思:“他们本就不以频繁换人为意,倒自多心了。” 回到喜儿家里,将工钱给了奶孙,喜儿千恩万谢。 霍牧道:“我还是担心,你再去台上的话,万一被风云台发现,怕是对你不利。而且我得走了,你还要给奶奶行针,所以我觉得你就不要再回风云台了。” 说着又添了一包金银,道:“我看你就拿着这些做了本钱,做些其他事吧,比如你已经学会扎针了,我还可教你更多,以后为人针灸治病,就挺好。” 奶奶听了,直唤活菩萨。

喜儿推辞不过,道:“那真是多谢姐姐了。只是我还得上台去辞工才行。” 霍牧道:“不用了,我已经帮你告假了,结果台上的人说以后不用去了。” 喜儿道:“姐姐真是想得周到。” 霍牧又留下来几天,教了喜儿更多施针之法,喜儿聪明伶俐,很快学会,以后为人治疗风湿劳损还是绰绰有余了。

安排妥当,霍牧辞了喜儿,又朝修山而去。心中笑道:“这风云台也太好混进去了,简直没有秘密可言。” 但她却不自知:那风云台并不易寻得,也因台上的守卫自信风云台地处隐秘,才放松了在周围警戒, 且没有她的驯鹰本领,也就无法长途跟住那些信鸽,也就发现不了风云台之所在; 而她在修山石洞里已练出了高强武艺,内力达到神光内敛的境界,否则也装扮不成普通人混进风云台,更无法暗中打探了。 可以说当今武林,既有驯鹰绝技又有绝顶武功之人,也就霍牧一人而已,因此能混进风云台又全身而退者,也不作他想了。

霍牧牵挂群豪为争碑帖,大打出手,又来到修山石洞前。 果然,远远就听见有人呼喝斥骂,为了争着独占修山碑帖,群豪已经争斗多日。霍牧见到擂台上还留着血迹斑斑, 新血迹盖老血迹,已经覆盖了好几层,台上两人正在拼死相斗,擂台周围还是围得满满的,看来虽然死了不少人,但新上山的人更多。 霍牧混在人群中,想着怎么能劝服大伙罢了刀兵,可自己言辞不长,被人一加调笑,更是说不出话来,只能以暴止暴了, 但自己的武艺真能镇住这些人?

心中想着想着,脚步不由自主地跳上了台,正在拼斗的两人各自跃开,道:“女娃娃不要命了?还是什么帮手?懂不懂规矩?” 台下有人已认出霍牧,叫道:“那位傻姑娘又回来了。” 众人哈哈大笑,霍牧满脸通红。

台上使刀者,大喝一声:“管你傻不傻,先吃我一刀。” 直劈向霍牧面门,霍牧迎着刀锋前跨一步,就到了那人身前,一手捏住那人上臂,刀却咣当一声,落在了霍牧背后。 连霍牧自己也奇怪,自己的身法、出拳竟然这般迅捷、精准。

另一个汉子见状,稍稍惊异,但也摆开架势,喝道:“再接我的剑法。” 霍牧却不理会,言道:“大伙儿争斗这么久,死伤惨重,到底争了个什么?你们上台也不想想自己真就练就了绝世神功了?何必白白丢了性命?” 这话本是霍牧出自肺腑,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但众人听来,却是讥讽嘲弄,大言不惭,于是纷纷叫骂起来。

那使剑汉子已摆了架势,却被亮在一边,更是尴尬,也不再搭话,一剑就向霍牧刺来,叫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轮到你个女娃娃来教训我们了。” 霍牧一个侧身,食指一弹,那人连人带剑已摔落台下。

何晏清一直在擂台一边的评判席上端坐着,冷冷看着众人拼命,此刻见这姑娘手上确实有两下子,缓缓站起身来,踱步到擂台中央, 对霍牧一抱拳,道:“姑娘可能刚来,还不了解这比武规矩,我们都是修习修山碑帖的习武之人,只是互相切磋、共同进益,可不是为了争什么, 硬要说争夺什么嘛,也是为争个武学之道,共同揭开这修山九碑帖蕴含的武学至理。比试都是点到为止,偶有失手,也只是皮外伤, 可没有坏了武林和气与江湖规矩。”

霍牧心思:“看着台上的血迹,就知死伤不少,你一番言辞把自己抬得清高为公,倒是暗讽我坏了规矩,我看挑逗大家相拼,就有你一份。 只是为了争着进洞,就杀得不可开交;就算进了洞,参悟九碑帖时,更多人也不会如两个书生师兄弟那般和和气气,共同参研了, 恐怕为了争强好胜,较个高下,显出自己神通,又会引出一场场争斗;而且那武学广博,有些武痴只怕会沉迷成魔呢。” 又想:“更加上这些不怀好意之人从中作祟。” 一腔怒气就转移到何晏清身上,抽出马鞭,指着他道:“那我就与你来比试比试,也点到为止。”

众人纷纷喝骂:“这傻姑娘是越来越过分,看你是个小孩儿,又傻乎乎的,才忍你胡言乱语这么久,何大侠是我们的评判,如何要与你比试?“ “何大侠豪言相劝,你真是不识趣呢。” “别那么多废话,耽误我们切磋。” ”就让我来把她赶下去。”

突然空中一声鹰鸣,止住了众人要跳上台去的脚步,都抬头看着天空。 霍牧一惊,也不顾得与人争辩,抬头看见一只雄鹰腿上绑缚这黄色丝带,正与自己的两只鹰盘旋着,心思:“绑着黄丝带的鹰好像也是云竹崖上的。” 忙吹响口哨,哨音一响,众人更是觉得气势逼人,荡人心魄,有的忙捂住了耳朵,霍牧见状,心知自己内力大进,却还如此前一般运行内力, 忙收起部分内力,哨音依然响亮,威势已大为削弱,众人才又平静下来。

三鹰听见哨音,都落在了高台上,霍牧扯下丝带,就见“四盟围云竹崖”六个字,心中大惊:“他们居然这么快就来了?”

擂台四周众人叫骂着:“原来是个玩鹰的,却无端来此捣乱。” 霍牧也不顾得要详细告知众人九碑帖秘密了,只叫一声:“大家可不要互相残杀!” 又准备将八句口诀报出来,刚说道:“万物之态,化之为形,万物之灵......” 商鸣湖一声断喝:“你说什么?” 把三只鹰惊得突地拔地而起,直冲云霄,霍牧不想继续耽搁,收起马鞭,就跳下高台,飞奔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叫道:“真是个女疯子。” “功夫可是真高啊。” “这都是什么口诀?倒像是学堂里教认字的夫子说的口诀。” “可别被她骗了。” 纷纷扰吵骂一通,众人又开始“切磋”起来。

原来霍牧逗留修山后,自己的两只鹰也寻了一个峭壁石洞休息,那只报讯雄鹰从终南山一路向东飞来, 在这周围盘旋几天,没见到两只鹰,又南下北上了一趟,这又折返回来,刚好霍牧站上高台,两只鹰也出来“闲逛”,正好碰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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