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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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d but True

碎Eason CD,嫌杜汶澤流氓?我們追捧過的偶像為何愈走愈遠

「CD可以碎了!」

陳奕迅在演唱會上「有意無意」地談及去年捲入新疆棉風暴。多個國際品牌因新疆棉涉及新疆人民強逼勞動、宗教打壓甚至種族議題,發起抵製新疆棉。無印良品的產品因標榜使用新疆棉,遭網友抵制。此時陳奕迅卻透過經理人公司聲明「堅決抵制任何污名化中國的行為」,意即無意加入抵制無印良品行為,暗示繼續支持新疆棉甚至新疆的種族議題與他無關。

這就激怒了一幫人,事件鬧得大了,令陳奕迅失去Adidas代言身分。Adidas是其中一個關注新疆議題的國際知名品牌。

事隔將近一年,陳奕迅在演唱會公開表示他不清楚新疆棉詳細情形,語帶調侃、無辜、無奈。FB朋友圈紛紛說:

「CD可以碎了!」

圈內朋友多半是文化界薄有名望之人,小說家兼大學講師、唱《K歌之王》蟬聯多屆學校歌唱比賽的前輩⋯⋯他們均富有人文關懷,關心社會議題。然而我很懷疑離開這個圈子,在無印良品收銀機前,多少人在堅持、關注新疆棉。

講真,陳奕迅本人不知道大家罵他甚麼,很尋常。他早已不是活在我們的生活圈之中。演唱會門票賣得好,還有人聽他的歌,因為他唱得好。楊千嬅門票不賣,真的不因為她政治立場如何,而是她歌唱實力如何。她能夠在香港演藝圈獲獎無數是奇蹟啊!

高牆與雞蛋的對立

香港人到底有多愛陳奕迅?13或是14年,陳奕迅狀態不佳堅持演唱會繼續照開,遭觀眾斥責失水準、回水等等,惡言相向。這批「碎CD前輩」無一不撰文為陳奕迅護航。評論他帶病帶傷上陣是娛樂圈的錯、唱片公司的錯⋯⋯總之水準差和歌手本人無關,他帶給我們滿滿回憶殺。網紅龐一鳴甚至由歌手本人到香港音樂產業大肆評論一番,成為一時熱話。

總之一切不是陳奕迅的錯。

究其原因,過去多年中港政治風波和衝突之中,藝人的政治取態亦分為兩派。一派為鞏固大陸巿場,依靠高牆表態成為國家的好兒女;一派站在雞蛋一方,立時被娛樂圈驅逐。

依牆派被香港巿民唾棄,前些年大陸巿場環境佳,這些藝人不太在意港人情緒,反正大陸能賺,索性不理。近一兩年巿場環境轉變,看到香港娛樂事業小陽春,紛紛「回流」開Show。忽然又賣得幾好,香港又有「言論自由」,吹兩句何樂而不為。

雞蛋派好多年前已被業界排擠,甚至驅逐出境。何韻詩辦文創品牌youtube拍片維持生計,黃耀明杜汶澤移居台灣。他們的演藝事業多半呈半休止狀態,還在繼續着的,卻不再是一線之列。

我們多半厭惡靠牆派,憐憫雞蛋派。因為我們覺得雞蛋派和我們一樣,重視人權民主自由,為普世價值奮鬥。看着一個又一個成長年代追捧過的明星藝人,投靠高牆,心裡面一定不好受,就像一位認識了很久、無所不談的老朋友,二三十年後忽然發現彼此價值觀南轅北轍:「原來我們不同道的啊!」

林家謙 Terence Lam《某種老朋友》

一度以為陳奕迅是特別的,以他的財力、實力,他大可不表態,繼續遊走在中港之間。2023年他說,well,其實我不知道你們講甚麼。更傷人。

你鐘意點講就點講,我唔理,唔關我事,影響唔到我。

仗義敢言卻不被寵幸

陳奕迅的反應是一般人的反應。相反,杜汶澤的反應才是不尋常。

朋友圈普遍對杜汶澤評價不高,覺得他囂張、粗鄙、流氓。他們均是飽學之士,風儒文雅才對他們胃口。我也沒有很喜歡杜汶澤,演技一般的好,神似但不夠驚艷;聽他唱歌像給貨櫃車輾過,爽快又有點疼痛。但我敬重他,在過去將近15、20年的時間裡,他一直為年輕人反聲。

具體時間忘了,大約SARS後一兩年,政府設立「公屋計分制」,申請公屋的人士需附合特定條件,累計分數為高者可縮短等候公屋時間。

計分制最為人爭議是剝削年輕人居住公屋機會。年紀愈輕,得分愈少,甚至負分。香港的社會氣氛向來是打擊年輕人,認為年紀輕輕上公屋,接受政府資助是「不努力、沒志氣」的表現。現在年輕人多麼糟糕,應該努力買私樓,不要和老人家、弱勢社群爭奪社會資源。

全香港藝人我只聽過杜汶澤講:

他們剛出社會時給年輕人便宜居住環境,等之後他們存到了錢,之後才有機會買私樓。

那時候還在讀書的我仍落入一種:「我們真的如此不濟嗎?住公屋是值得嫌棄的事嗎?」⋯⋯各式各樣的疑惑之中,聽到杜汶澤這番話,我覺得這個人「夠義氣」。那檔電台節目尚有另外兩位主持,現今仍受人追捧,不是批評他們,只不過我沒聽過他們講過任何類似的評論。

2016年魚蛋騷亂之中,參與者吶喊口號,聲嘶力竭。杜汶澤說:

你話呢個年輕人為鬼(偽裝)?我打死都唔信!

他真正了解當代香港人的立場、思考、感受。雖然不是革命領䄂,不是時事評論,不過我覺得他明事理。

社會風波不斷,杜汶澤曾經講過他們這一輩的藝人,乃至於上一代藝人對時事、社會、政治,非常陌生。他們生活的圈子不要求他們認識社會。好多藝人在運動期間發表「傷害雞蛋感情言論」,究其原因是藝人們真的「單純」,他們不理解也不必理解社會。

生活與社會割裂。這豈不是很香港?

幾年之後杜汶澤離開電視台,香港賺不到錢跑馬來西亞,開網台,出走台灣。就在陳奕迅風波同一時期,杜汶澤宣佈他投資一部港產片上畫。朋友圈裡卻只顧碎CD,忽視新電影宣傳。

《1人婚禮》

政治表態和以言入罪

再推前10年我們可以理直氣壯說:

我只聽他歌,看他戲,不必理會他們政治取態。

現在不OK了,社會價值改變。我們期待藝人偶像是有血性的人,他們不能夠不理解,不站在弱勢的一方。假如他們和巿民的意願背道而駛,我們期望他們遭遇和一眾被政治因素驅逐圈外的藝人一樣,抹殺他們。

林二汶2022年公開表態愛國,大家儍眼。一個在香港討飯吃的三四線歌手,有必要表忠嗎?她沒有在大陸發展,突然表態是真心假意?

網路上立即流傳因為她表態,百老滙院線撤掉她主唱的禮儀歌,她因而失去電視台工作機會云云。流言而已,不是事實。不過我能感受到網民多麼渴望成為事實——那些站在雞蛋方的藝人們失去工作啦,憑甚麼林二汶講我們不愛聽的話卻可以有那麼多工作機會?

這不是以言入罪嗎?她可能真心愛國。誰知道?

心水清的朋友說一峰二汶老早就取消關注何韻詩的社交帳號。我們也感慨一些愛過的藝人們「死得早」不需要捲入風波之中,不需要聽到他們講出傷感情的話。

放在一般人的標準,我們或許笑一笑就放過他們了。畢竟身邊同事、朋友取態也許跟靠牆藝人接近。你真的會因為他們的取態跟他們絕交?不做他們生意嗎?

反過來是我們認為他們是公眾人物,他們要「比一般人更高尚」,更懂得關心群眾,擁抱公義,追求普世價值。而這些德行高尚的藝人們要麼流落他方,要麼為生計奔馳。我們作為小小的追星族,我們都很愛他們,而我們在做甚麼呢?

叱咤投鏡仔一票!

鏡仔是不是那一間發生工業意外的公司旗下沒有人表態的藝人呀?你們的標準放在哪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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