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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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田梓.復村活化20年

鹽田梓村又名鹽田仔,『梓』有懷念故鄉之意,至於鹽田仔,也許是因為鹽田很小,加上村民謙虛,因而有此別稱。
鹽田梓@2016|Photo by Houses Cheung ω canon 70D + 18 -135 stm

豪雨連天過後,曬鹽場的赤腳大叔苦笑今天無辦法示範曬鹽了,鹽場積滿雨水,需要徹底清理。

曬鹽場另一則,天藍色塑膠盤內,鹽結晶埋疊成星型。遊客問:「鹽結晶生成時便已是星型?」

鹽場大叔:「不喔,結晶形狀不規則。」

遊客問:「那盤內的星星是⋯?」

鹽場大叔:「我隨興擺的。」

遊客說:「你很有藝術天份嘛!」

鹽場大叔靦腆一笑。

天然曬鹽算不算農業的一種嗎?彼此同樣睇天食飯,受着環境、天氣因素影響,充滿着不確定性。舊時人們為甚麼決定在鹽田梓曬鹽呢?或許只斜摃方式的農業體現。

陳氏族人在鹽田梓種田、畜牧,植林伐竹編製手工藝,曬鹽是整體生活文化一部份。鹽田復興一直村長陳忠賢夙願。

本文為減圖版本,請點擊以下連結觀看2011-2022年鹽田梓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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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平方公里的活化奇蹟

如果對古遺、文物和生態保育有興趣,鹽田梓是不可錯過的例子。一個由民間自發組織的保育計劃,在不足一平方公里的小島上,兩次獲得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認可。

鹽田梓@2016

街渡泊岸,碼頭聚滿了中外遊客,國語英語粵語,多名導遊舉着各色三角旗領導遊客,或等船離開,或剛開始參觀。同樣場面,在熱鬧的油尖旺名店、偏遠的大嶼山人工景點、獨處一角的主題公園遊,可謂司空見慣。而今,「八國聯軍」竟出現在西貢海域,一個面積少於一平方公里的小小村島,委實憂喜參半。

2011年首次到鹽田梓參觀,當時生態旅遊初為港人熟悉,大台旅遊節目報導,鹽田梓聲名鵲起,但遊人不多。街渡已然恢復,入村需約導賞。五年前百廢待興,鹽田荒蕪,幾欲重建,義工難覓;屋宇荒廢,建材缺乏;水井猶存,濁不能飲……


荒廢百年鹽田復活

2011年下旬,距離我參觀後約半年,鹽田梓村村民邀請承辦商勘察環境,作為復修鹽田的前奏。然而,前奏剛剛奏完,差點鬧得曲終人散。承辦商報價由二千萬至二億不等,遠遠超出村民預期。村民唯有重新研討復修計劃的方行性,從面積規劃、材料資源到人手。跨越重重困難,鹽田總算可投入生產,竟找不到工人開工。機緣之間,出現這一幕「電影導演參與復建鹽田真人show」。

藉着風吹日曬,蒸發海水,曬成海鹽,原理簡單。零原材料成本背後卻飽含辛酸︰鹽田尚未完善,需一邊試驗一邊補漏;一場雨水會令暴曬多日的鹽池毀於一旦。沒有教科書,沒有熟手技工帶領,摸着石頭過河,終於天從人願,曬出海鹽,又要面對現實問題——巿場上化學鹽幾塊錢一公斤,人手做鹽耗費的人力物力和時間,根本無從競爭……於是,一樽極少量的鹽,添加一點點簡單裝飾,賣三十元。拆開樽,逐粒逐粒鹽與超巿的鹽計算比對,鹽田梓的海鹽是天文數字。

30元的海鹽,包含無數義工的血汗和心思。(按:2022年價格為50元)。

重遊當日所見,義工群除了原村民,更有幾位外籍人士。原村民受到村長感召,每逢假日放棄休息和外遊,回到自己或祖輩出生地,或在鄉誼茶座蒸煮茶粿,或開修剪草木復原舊宅。外籍義工向來訪之外地遊客,介紹鹽田歷史價值和復修工作。一切井井有條,默契豐富。很難想像這裡五、六年之前,只是一片棄耕泥濘。


重建我的殿宇吧!因為它已經快要傾倒了!

鹽田梓村的先祖陳孟德在1700年代,從深圳遷居至此。在當時,或許是無奈的決定。客家人生活素來艱苦,有四處移民的傳統。18世紀客家人已經大量移居台灣、華南各地,香港富裕和適合農耕的平原早在宋朝被文、鄧等家族佔據,他們唯有在距離陸地不遠的小島定居。隨著城巿發展,大部份村民已經離開鹽田梓,或到城巿工作、居住,或移民國外。

鹽田梓村又名鹽田仔,『梓』有懷念故鄉之意,至於鹽田仔,也許是因為鹽田很小,加上村民謙虛,因而有此別稱。

2011年前的廢墟,今是靈修地。村長陳忠賢當初回流香港,沒想過要當村長。機緣被選上,最初真不知是福是禍。鹽田梓與大陸隔了一重海,地方亦不大,不能改建成貨櫃碼頭,賣地蓋房亦不在鐵路沿線,官商黑看不起的不毛之地,有何價值可言?

這麼一條村的村長,本應很好當才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光掛個名字,日子還是那樣過。偏偏陳忠賢決心修復這個祖輩落地生根,開枝散葉的小島。自己落手落腳,清理雜草樹木,開通道路,恢復街渡。十年過去,感染原村民和陳姓後人,集思廣益,重建村莊。廢棄小學改建成博物館,展示客家生活用品,介紹舊時人們起居細節;重建聖若瑟小堂令村民得在自己的家鄉繼續禮拜。

鹽田梓的保育,很大程度與宗教信仰有關。村民全是天主教徒,聖若瑟小堂修復,便是天主教教區支援的成果。藉由教堂的修復、信仰的連結,促使村民滙聚。教堂之後,舊居、鹽田、紅樹林等一系列復修工程,如火如荼開展。

從宗教信仰的角度,鹽田梓的活化工作,實為天主的安排。不過我更關心,一個為期長達二十年,全由民間自發的活化項目,為何能獲得空前成果──不是「重建小村莊」的成果,是聯合國授予的榮譽,兩次。


活化歷史建築伙伴計劃

2015年5月,政務司司長林鄭月娥出席「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亞太區文化遺產保護獎傑出項目獎」頒奬典禮,致辭時「順帶一提」YHA美荷樓青年旅舍活化項目,又「順帶一提」了第一期「活化歷史建築伙伴計劃」。我粗略翻查活化計劃的伙伴們,目前狀況︰

(資料源自各項目之相關網頁及新聞,經篩選 // 2016)

活化歷史建築伙伴計劃至今推出四期,共投放11億元公帑。更不得不提,政府和賽馬會合作的「大館」,成本預計15億元──未倒塌之前。

鹽田梓呢?入村前收取10元入場費,入村後茶粿8元,天然海鹽一樽,30元。除了入場費,其他可以選擇購買。義工不會推銷,收錢前,都會提醒︰「這是用來保育村莊。」2011年前入村,尚未有海鹽,2016年後入村,我覺得這40元物超所值。

2022年海鹽加了價


香港需要甚麼活化?

「活化」(revitalisation)建築物的目標,主要是延續建築物的社會實用功能。活化的建築物本身等同一座睡火山,存活與否視乎人們使用方式。我們大概也不應該從活化項目,增加多少就業機會、吸引多少遊客、刺激多少消費等目標,量化成果。

身為一個普通巿民,我們或者應該關心,活化後的項目,我們參觀過一次,有興趣再去第二次嗎?抑或觀光後忘記它,覺得與自己無關。外地遊客來港,我們願意推薦他?定或是每次經過都鄙視它,抨擊它是官商勾結豆腐渣?相關團體又是否重視他們承辦的項目,並以此為豪,向巿民推廣建築物的歷史沿革,促進教育和社區連結?或者是關起門牆,非我職員不得進入?

由此,鹽田梓村民則展現超越國界的風度。各國遊客,來者不拒。不單開放復修的場地,半荒廢的客家村落,同時開放他們的生活模式和復修工作。走到各處,都會聽見導賞說,前幾年如何,目前狀態如此,將來希望復修到甚麼狀況,給人們怎樣的生態教育和歷史回顧。於是,我們會看見參觀的大陸遊客,乖乖的在紅樹林裡不抽煙;搭電梯拼命按制的香港人,有秩序地等街渡;義工們放棄假日消閒,無私到鹽田梓服務……令一個本來乏人問津的小島嶼,兩次獲得聯合國頒發奬項,鼓勵、認可他們的活化保育工作。


2022年重訪筆記

事隔五六年重訪鹽田梓,相較於商業資本介入,大量媒體關注的活化項目,鹽田梓既緩慢又寧靜,容易被人遺忘。可是,此地的活化復村遠較巿中心具韌性。

又一個五年,小島從鹽田復興漸漸構築成戶外藝術空間。植被築起棧道,架設彩虹藝術橋。通往玉帶橋日久失修的路也修好了。澄波學校內散落一地任憑大眾撫摸的日常客家用品,如今好好地分類整理,掛上展示說明,小型博物館規模不亞於政府其他小型展館。

曬鹽場新設以鹽結晶為藍本的藝術空間⋯⋯如果有天窗,該是觀星的好地方。舊聖若瑟小堂遺址安裝了一道成聖之路裝置,敘述鹽田梓歷史以及傳教士耕耘成果。

這些全都是鹽田梓村民逐步逐步建設,開放予公眾巿民觀看、參與、了解。換轉了坊間其他項目,要麼搞個盛大開幕儀式,滿足巿民一窩峰了解慾望以後,閒人免進;要麼掛羊頭賣狗肉,以活化之名,促進縉紳化為實。

鹽田梓才是我眼中真正的社區重建,它不營利,卻因此遭到頗多朋友諷刺。好多人反對政府沒收鄕郊土地進行城巿發展,同時亦反對年輕人回歸鄕村耕植自給。

為人忽視仍努力不懈地堅持,難道不是這善忘的城巿最浪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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