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

近一两年疏于写作，一是在做“当下不得不做之事——稳食”；二是写作难免触动情肠，戳到自己最痛心最无奈之处，实在需要多些时间消化、安抚自己。没在写作的日子里，我也还是断断续续地思考着自己的性格问题，周遭人事的本质问题。但或许是因为没有静下来写作，这些思考只是在心里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无声无息地牵动着我选择，或者时不时冒出来，在深夜中压住我的心脏。我厌烦它。我现在试图用写作抓住它。

前几月，有一算命先生跟我说：“你注定喜欢另一半多于另一半喜欢你。”我不爱听这话，一直耿耿于怀。我事后也想不出什么话反驳他，所以只好时时将这句话揣着，反复比对寻找。其实，若是这句话说得全然不对，我也不会这样将之放在心上。正因为他说中了我心中早有的某个不愿承认的判断，我才如此气恼。气恼归气恼，现又已被道破，无法再视若无睹了，便只得揣着它，带它寻医问药去了。

说起这“我心中早有的不愿承认的判断”，是有来由的。从我所历经的爱情友情来说，我觉出自己是个……“开头美好结局潦倒”的杏花。一开始时，人们总愿意围绕在我身旁；越到后来，却转为一种敬而远之的情感。也不是说认为我是个作恶的人，而是将我视为应该保持礼貌距离、恭敬对待的人。总之，与亲密是没什么关系了。

这本没什么。我本也算是一个选择了孤僻生活的人。这孤僻源于我易受影响的气质。

关于“易受影响”，我举个能将生活切割分明的反例吧。都说学霸善于利用好自己的时间，能将一天的行程安排得环环相扣，且能不打折扣地执行完毕，并长期坚持。我们再明了一点，把“学霸善于利用好时间”这一特质拆分为三点要素：一是安排得当；二是圆满执行；三是坚持不懈。这里只说第二点“圆满执行”。通常认为这一点是关乎效率，而我想补充的是：这更是一项关于心灵在不同事项中完美切换的能力。假定A与B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两项事情，且都必须全心全意投入才能做好，那么，在已完成A事项的前提下，要立刻进入到进行B事项的状态中，且心中不再惦念A事项，便是我想说的“圆满执行”的第二内涵——“切割分明”。

好了，善于利用时间的三要素我就缺了一角，自是瘸腿跑不远。我自小便知道自己难以“切割分明”。不论是像日程表这样明明白白写在纸上的事情，还是对人对事的喜恶，我的感受在不同事物间跳跃时总是拖泥带水。在日程表中的事项间会拖泥带水地互相掣肘，日程表外的种种人情事物也会轻易挤占日程表。本应该雷打不动坚持在此事投入的时间精力，又总会出现仿佛比之更加耀眼的彼事。

所以你看，因为在第二步就瘸了，于是第三点“坚持不懈”也更无从谈起了。什么都开始了一点点，却又没有深入去探究完毕。再加上兴趣广泛，更是又应了算命先生的另一论断：“多学少精”。

对算命先生的气恼又多了一重。

话说回来，在被道破之前，我也有了自知之明，所以我前文说：“我也算是一个选择了孤僻生活的人”。知道自己易受影响，那么便将自己置身于清净地吧。独来独往，无需应酬可不是清净多了吗？

所以，这“开头美好”始于我本身是个与人为善的人，一开始的善意总会让初见的人安心些。而“结局潦倒”竟也是我为自己注定的了：因为不愿被多打扰，所以有意无意地婉拒了让情感更进一步的玩笑、谈心、互相浪费时间等等步骤，也就不得不“潦倒”了。或许大家念及开始时的善意，还有真的有求于我时我也不推脱，一时情感进退两难，便只得搁置在不近不远处。

这便是我有意无意间注定的“开头美好结局潦倒”。

这本是我自己愿意、自己选择的，就这样一直行走下去也无不可。这不远不近的距离，正适合观察人类。这也让我感到舒服。

让人舒服的距离总是不一样的吧。我们将这个距离称为“到达心灵的距离”吧，这样，我们就能将0-10称为亲密的距离，将10-50称为社交的距离，将50-70称为联系的距离，将80-100称为知晓的距离，将100-∞称为疏远陌生的距离。这样方便谈论一些。不过这些数值是我随便起的，不具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我认识一位非常热心的人，且叫她兔子吧。她是个孩子王，自小便有许多朋友围绕在旁，而且直到长大也没有散失几个。她的朋友不是阶段性消失的，而是可以一直持续下去，时不时地出来闲聊，或者寻求帮助。我曾认为，必定是真正触摸到对方的心才可以聚集许多人在身边吧，按照刚才的标准，这样的人应在0-50之间游走。偶有一次，我发现她的自我非常坚定，且并不真正关心对方的独特性，她的作为皆是在世俗认为的“妥帖和温暖”的范围中。总之，我将她归类到10-50的范围，并将她所得的人气归功于她的热心和不倦。

我有一个总结，这也是我将特定的人归在某类的重要依据。棱角分明的人会受到爱戴也会受到憎恶，反之，万事没有主见的人可能不会招致深切的怨恨，但也不会吸引深刻的爱恋。人的个性既已铸成，可以将它比喻成一把金属钥匙。万能钥匙必定是可以根据锁的形状需要随时弯曲自己的棱角的。越是坚硬复杂的钥匙，能开启的锁也越少，但能开的锁也必定与之非常契合。结合前面的距离说，0-10是凸起和凹陷都非常契合的亲密的距离，要么非常稀少，要么是个非常善于揉捏自己的人。不知道你是否认同。我很想知道这个私人总结认同度有多少。

就且按这个思路走下去吧。

其实，最佳的状况是，对于一个人来说，不同亲疏的人放在不同的距离中。一个人既有亲密的亲人爱人，也有聊得来的闺蜜朋友，也有许多认识的能帮的上忙的人，也有在茫茫人海中出现或消失都无所谓的人。也许我对兔子0-10的测试失败，也只是因为她本就把我放在10-50的距离区间呢。最佳的状况，人应该能灵活地调整每一个区间的相处方式。

但有的人或者没有区分得那么细致；有的人或者封住了0-10的那段距离；有的人或者用着统一的方式对待0-∞的人；有的人或者会因为一句话就将一个人换了区间安置；有的人或者一直坚持自己最初的位置判断；有的人或者伪造了区别对待的行为，实则将所有人都放在∞远的宇宙……

我习惯了将所有人距离都定位在60，我也只熟悉这一种与人相处的模式。于是变数出现了：我的爱人从天而降。他先成为了我名义上的爱人，才开始前进的旅程。我希望他走向亲密的终点，却握着60的扑克牌手足无措。但事实上，60的牌会让“开头美好结局潦倒”。

这是我抓住的那团黑影的样子。我得想想从哪里开始击破它。